戰(zhàn)爭時期日本精神史(1931-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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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現(xiàn)在開始,我要談論的主題是,1931年至1945年的日本精神史”,鶴見駿輔以這句話開始了演講。這是1979年秋天的蒙特利爾,他為麥吉爾大學的年輕學者講述戰(zhàn)時日本。盡管只有十個學生,這持續(xù)了七個月的講座,給五十七歲的鶴見一個重新審視自己多年研究的機會。使用英文而非日文授課,更為這種審視增添了新維度。

十五年戰(zhàn)爭,鶴見俊輔富有創(chuàng)建性地提出了這一概念。按照西方世界的眼光,日本人的戰(zhàn)爭直到1941年的珍珠港事變才開始,而按照中國的視角,它其實從1931年就已發(fā)生。而按“照鶴見的個人經(jīng)驗,尚在讀小學的他記得,政府用“滿洲事變”“上海事變”“日支事變”這些聲明,令人覺得它們都是孤立的事件,但事實上,它們是連續(xù)的戰(zhàn)爭狀態(tài)。

這十五年,因為其極端性,也是理解日本的最佳切片。一個因為明治維新而成為東方楷模的國家,一個在大正時期展現(xiàn)出世界主義與民主主義的國家,如何突然變成了一個反西方、高度專制的國家?那個以禮貌、美感聞名的民族,如何突然變成了殺戮機器?這一段時光,是日本歷史中的偶發(fā)事件,還是具有某種必然性?

這些日本問題,就像希特勒時代的德國,或是墨索里尼時代的意大利一樣,不僅與本國相關,更具有普遍的意義。專制,這種政治生活之癌,是如何一點點侵蝕一個健康肌體,而人們又是怎樣喪失抵抗能力的。與德國、意大利不同,日本從未有過一個魅力四射的獨裁者,一個總是掩藏于幕后的天皇與一群技術官僚,導致了這一切的發(fā)生。他們似乎既全能又無能:他們可以動用各種強制力量,消除異己聲音,但在明知必敗的情況下,卻無力結束戰(zhàn)爭,只能被動地跟隨形勢。

在這本小冊子中,鶴見俊輔對這種矛盾性做了一次妙趣橫生、富有洞見的導覽,它與歷史、現(xiàn)實、未來都緊密相關。

“這本小冊子有一個明確的標題,它要探究戰(zhàn)爭時期日本社會的精神狀況。它的結構略微松散,你常抓不到核心。不過,它反而給予一種特別的開放性,將我引導至很多方向,開啟了新的好奇心。其中很多例證,比如昭和研究會的尾崎秀實、關于朝鮮的小說,都打開了你理解戰(zhàn)時日本的新視角。它從十五年戰(zhàn)爭出發(fā),通向日本的過去與未來,更通往亞洲與世界。倘若你不把它當作嚴密的分析、論述,而是作為一個妙趣橫生的導覽,你會發(fā)現(xiàn)一張歷史與意義之網(wǎng)。

“領導者對日本與假想敵國在軍力和經(jīng)濟力上的差距,一直提供給國民相反的資訊,導致自己也因此陷入自我欺騙的境地。對國家的領導者而言,要從對國民的持續(xù)欺騙中,保持自我的清醒,是非常困難的?!碑斈阕x到這種語句,你也會清晰地意識到,它不僅是戰(zhàn)時日本的寫照,也是所有權力高度壟斷社會的癥結。它出現(xiàn)過,也可能再度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