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課第一課時】羅大佑：音樂與生命1

第一課時  

羅大佑：今天我們在浙江音樂學院，要講的主題是音樂、歌和人的關(guān)系。

在我做音樂大概四十年左右這個生命里面，大概可以把學校里面比較不會講到一些事情跟大家講一下。我想我先要講這個主題：音樂是什么？大家會想我來這邊都學了三四年我會不知道音樂是什么嗎。假如我們把藝術(shù)分作是三種狀態(tài)固體、液體跟氣體的話，音樂比較像后者。因為大家都講說音樂是看不到、摸不到、聞不到的一種藝術(shù)的形態(tài)。那我再舉例再說明一下講得更清楚一點。比如說什么叫固態(tài)的藝術(shù)作品，固態(tài)的音樂形態(tài)。比如說雕塑，當羅丹的《思想者》

被羅丹畫了幾十年的時間，雕塑弄弄弄雕到最后終于完成的時候他最后一刀刻下去的時候他說，我的作品完成了。那個時刻開始，這個作品就不動了，它不能被動因為它已經(jīng)完成了。這是一種固態(tài)的藝術(shù)狀態(tài)。那比如說什么叫做液體的藝術(shù)狀態(tài)。

我們家里有一個七歲的小朋友常常喜歡聽童話故事。那童話我們知道它寫得非常大概，不是細節(jié)的。不像深奧的文學作品一樣會寫得很仔細。在童話里面《三只小豬的故事》，豬大哥用茅草蓋了個房子，大野狼就很生氣很生氣，大野狼跑來一吹就把它的房子給吹跑了。豬二哥趕快趕快用木頭就造了個房子，大野狼更生氣了，大野狼來就用力一吹呼的一聲又把它豬二哥的木頭的房子給吹跑了。豬小弟很緊張它用磚頭打造了一間房子，大野狼說你怎么敢還敢在這里，它就跑來呼的一下、呼的兩下、呼的三下大野狼沒有辦法把豬小弟的房子吹倒，因為它是磚頭蓋的。在這里有個最有趣的感覺就是一只野狼怎么可能把房子吹倒呢？像這個狀態(tài)是故事里面它沒有寫出來的地方。這個狀態(tài)完全在小朋友還沒有完全發(fā)展好的腦筋里他自己可以去想象，這種我稱它為液體的創(chuàng)作。

那么音樂呢？在我看來音樂比較像一種藝術(shù)：舞蹈。那個舞者坐在那邊他什么都不動，所以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可是那舞者把他的四肢開始展現(xiàn)出來，他腳開始動，他的身軀開始形成一個弧線的時候，奇跡發(fā)生了，你覺得一種藝術(shù)在產(chǎn)生了。然后突然之間他跳起來再跳起來再跳起來，他的身體在空中劃出了幾道弧線出來以后你知道那就是一種藝術(shù)形態(tài)，而且它是不容易記錄下來的。等到最后舞者再慢慢慢慢地躺到了舞臺上面的時候，一切歸于平靜。中間那個發(fā)生那個事情就是氣體狀的藝術(shù)形態(tài)，音樂是最接近這樣的一種藝術(shù)形態(tài)的。

我們講說創(chuàng)作假如一個作曲家寫寫寫寫了半天，寫到最后把曲子完成了。對不起，這個曲子他只完成了一半，因為它還沒有被表演出來。曲子需要被表演出來它才能算是一首完整的作品。再加上，在不同的年代、不同的時候、不同的環(huán)境、不同的人、不同的文化之下，音樂會被不同地創(chuàng)作出來的。張學友的演唱會假如各位有看過的話，好大的熒幕，很多聲光超級棒的音響，然后有弦樂、有管樂、有節(jié)奏樂器組有和聲、舞蹈還有甚至有特技團在里面各種各樣的東西，還有張學友。他搭建出來的舞臺，這是二十一世紀的音樂的特質(zhì)演唱會演的特質(zhì)。但是我們就想肖邦的獨奏會它是什么狀態(tài)。

1810年出生的肖邦他的演奏會應該大概在一八三幾年演奏吧。所以當他演奏的時候，對不起那個時候沒有麥克風，不像這里有個麥克風。那個時候沒有燈光一個燈光都沒有一個電燈都沒有。就肖邦在臺上演奏的時候你看到的是燭臺、蠟燭在臺上，放在三角鋼琴上面。他在彈著鋼琴臺下只有圍坐著燈光。這邊所有的燈光所有的投影都沒有。那個是怎么樣安靜的一種演奏會各位去想想。這兩種音樂有多不一樣，它們都是時代的產(chǎn)物。所以音樂是無法捉摸住的。

接下來我要提到歌，歌是什么，歌不是什么。在這里我想請我們音控能不能播一下很久以前，大概兩千五百年前到兩千八百年前西方希臘的詩人荷馬他的作品《奧德賽》，我們聽聽一下這個聲音。

 據(jù)歷史的記載，荷馬是一個盲人，所以當你聽得到是一個瞎子、盲人然后他跟你講述那些希臘、那些古戰(zhàn)場、那些班班可考。而且那么慘烈的史記的時候，你會覺得是毛骨悚然的，它是活的。

我們再去聽在東方也大概是兩千五六百年前一直到三千多年以前，中國的《詩經(jīng)》、《大雅》、《小雅》、《國風》。其中最著名的當然就是《國風》?！秶L》里面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它原來都是人唱的詩，它是歌。因為古代沒有錄音的技術(shù)，所以大家都用口傳的。歌因為記述了民間所有活生生的一些狀態(tài)一些生活、生存、生計，簡單的一些狀態(tài)。所以它是為政者他需要了解這個東西那個時候，就知道說他們其實是把歌當做記錄要傳給下一代人。那因為可能那個時候甚至文字都不發(fā)達，所以很多地方它是靠唱歌來表達他們之間那種溝通的方式。

在1950到1960年代的時候，中國臺灣的音樂工作者史惟亮先生跟許?；菹壬?，他們?nèi)ピ∶褡〉牡胤阶隽撕芏嘣∶竦母枨恼{(diào)查，發(fā)現(xiàn)在務農(nóng)的原住民他們早上起來有晨起的歌，然后他們?nèi)ド瞎さ臅r候有上工的歌，然后他們在種田的時候有種田的歌、插秧的歌、有播種的歌、有收成的歌，然后他們在休息的時候中間還有休息的歌。他們回家的時候回家的路上還有回家的歌，晚上坐席吃晚飯還有那個時候的儀式的歌，睡覺的時候?qū)Σ黄疬€有睡覺的歌。所以原住民因為他沒有文字，他們用旋律負載了他們生活里面所學的各樣東西。他們的生活的狀態(tài)，包括他們的儀式，他們用他們的歌把他們生活的一些必須要知道的東西記錄下來，要傳給他們下一代。因為他沒有文字，所以歌在這個時候就變成了什么，歌在這個時候就變成是書本。

簡單地講就是所有的歌 就是用人聲來當作演唱工具的作品。我覺得我這樣講這是很爛的這個講法，可是我真的沒辦法找到一個更好的方式來來表達它。歌就是這樣的東西。那我們現(xiàn)在要講一下現(xiàn)在我們的音樂跟以前的音樂有什么差別。有幾個東西的發(fā)明改變了音樂的狀態(tài)，第一是麥克風的發(fā)明。從有了麥克風以后自從聲音可以像羅大佑現(xiàn)在在臺上用這樣的耳麥掛住，聲音就那么大的麥克風開始，人類的聲音人類的樂器演奏從此就變得不一樣。我們現(xiàn)場能不能把我這個麥克風關(guān)掉一下好不好。麥克風關(guān)掉以后我要這樣講話，最后面的同學才聽得到。

在以前是這個狀態(tài)的。這邊是一個標準的（古典）音樂的演奏廳，所以以前的人講話。如果我這樣講你聽不到你聽不到嘛，對不對，他要很大聲。所以為什么美聲唱法一定要那么大聲，因為它跟空間有關(guān)系。以前大家的表達沒有麥克風啊，所以他必須要這樣子表達出去你才能感覺到，音樂是被聽到的，音樂是被欣賞到的。

第二個錄音技術(shù)。當聲音可以被錄下來以后，人類的音樂就完全不一樣了。因為它可以被大量制造。唱片工業(yè)、音樂工業(yè)，我們講的音樂工業(yè)的崛起應該就是在錄音技術(shù)蓬勃了以后，人可以借著麥克風借著錄音技術(shù)把音樂傳遞出去，甚至銷售出去，給大家聽得到。聽到的人就廣泛得多了，就不一定限定在一定是音樂廳或者是街頭，云游詩人或是在小酒館里面。它已經(jīng)不限于這樣子了。

第三媒體的盛行。因為有廣播電臺，大概是一九三幾年在英國倫敦開始的。后來有電視臺這樣的一種傳統(tǒng)的廣播的媒介以后，它們推行大量的音樂出來。而音樂的一個很重要的一種本質(zhì)。它像廣播的播放一樣，是人好像需要有人可以陪伴他。所以它達成這個目的。

第四數(shù)位（數(shù)字）技術(shù)的介入，把各種各樣的聲音可以變成電子來發(fā)聲的時候，很多很多我的朋友失業(yè)了。鼓手、手風琴手甚至喇叭手。因為電子已經(jīng)可以取代他們的職業(yè)了。那段時間從1986年一直到1990年左右是全世界有史以來音樂家失業(yè)最多的五年。

第五個網(wǎng)絡的普及。網(wǎng)絡的普及不是在技術(shù)上面影響到音樂人。網(wǎng)絡的普及是因為我們現(xiàn)在可以聽到的音樂的種類太多了，量也太多了。它造成一個很大的問題是，你選擇什么樣的音樂來聽。你可以聽到巴赫、貝多芬、亨德爾、莫扎特、海頓一直到門德爾松、肖邦、舒伯特一直下去到柴可夫斯基、十二音律一直到所有的。你有那么多音樂你聽什么呢？你的問題不是沒東西聽，你的問題絕對是你太多東西聽了你不知道要聽哪一種音樂。你的問題絕對是這個所以網(wǎng)絡改變了音樂的形態(tài)。那么在麥克風發(fā)明以前，在記譜的技術(shù)發(fā)明以前，甚至在所有的樂器發(fā)明以前，人類有沒有歌呢？有。不錯了，對浙江音樂學院的水準是高的。是因為人的喜怒哀樂，你的哭、你的笑、你的生氣。然后一個小朋友誕生嬰兒誕生的時候他母親很開心地在喂奶的時候她發(fā)出來的聲音，媽媽發(fā)出來的聲音那個當然是音樂啊。

所以我們講了半天，就在講一點假如是這樣子話其實歌這種形態(tài)應該是所有的音樂形態(tài)的老祖宗，而人類的嘴應該是所有的樂器的老祖宗。其實所有的人類后來發(fā)明的樂器都在模仿人類的嘴巴、人聲在傳遞一些感情的信息的。當我看到小朋友六七歲還在用他們的嘴在唱童謠、在唱兒歌，開開心心的時候。那這個嘴不是很老嘛，怎么小朋友還繼續(xù)用嘴在唱。是因為人類的生命非常強韌，上萬年幾萬年它不斷地在演化到今天，小朋友出生的一代一代一代還用他們的嘴在唱歌。最古老的樂器、最新的一代，繼續(xù)在唱歌。各位你們在學習的，你們在研究的，你們想要以后出了社會可以就業(yè)的那個主題，音樂其實是講不清楚的。好我第一部分講到這邊為止，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