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卷　施邪術(shù)蠱惑夫人　審私情加刑世子

第三十六卷，施邪術(shù)蠱惑夫人，審私情加刑世子。
《北史演義》 話說世子欲就私情，問計于田敬容。敬容不合說出一人，世子忙問：“何人？”敬容曰：“臣聞通直郎李業(yè)興善為魘魅之術(shù)，男女茍合，能使仇讎化為親愛，貞潔變而悅從。去年司馬尚書得一美婦，是吳人被擄到此。尚書納之府中屢欲犯之，其婦以死相拒。業(yè)興為之施符一道，婦遂順從，大相歡愛。若得其術(shù)，世子事不怕不成矣。”世子曰：“業(yè)興得寵于王，恐不肯為我用也?！本慈莸溃骸皹I(yè)興近得人金，偷改文書，出人死罪。以此脅之，不怕他不為我用?！笔雷铀煺贅I(yè)興入見，據(jù)坐怒色責之曰：“大王何等待你，你擅敢得人金，出人罪。吾方檢點文書，知爾作弊。若稟知大王，只怕難免一死。”

　　業(yè)興大懼，伏地哀告曰：“世子若饒我罪，定當銜環(huán)報德。”世子道：“既要我饒，我有一事托你，你肯依我么？”業(yè)興曰：“世子有事，敢不竭力？”

　　世子遂攜手入密室中，謂之曰：“聞卿素有靈術(shù)，能成人好事。我有一心愛人，近之不得，煩卿為我圖之。”業(yè)興曰：“圖之甚易。但必得其姓名居止，然后可以行法?！笔雷映烈髟唬骸凹纫獱栃惺拢坏貌慌c爾說。我所心愛者，乃楚國夫人鄭娥也?！睒I(yè)興聞之，懼不敢答。世子曰：“今日言出我口，入于爾耳。事在必成，否則殺爾以滅口?！睒I(yè)興怕死，便道：“世子休慌，但須近其入處，于密室行法，三日后有驗。”世子曰：“飛仙院外深密處甚多，卿可安心居之。但院中尚有二郡主在內(nèi)同宿，奈何？”業(yè)興曰：“無妨，包管三日后郡主自去?！笔雷哟笙玻煲雽m，暗中行術(shù)。

　　且說鄭娥自高王去后，甘心獨守，雖世子屢次勾挑，毫無動念。自業(yè)興行術(shù)后，頓起懷春之意。良宵漏永，又有一世子往來于中，轉(zhuǎn)輾不寐?？ぶ鬟B夜睡去，夢一猙獰猛虎前來撲噬，才得驚醒，略一合眼，猛虎復來相擾，懼不敢寐，起身謂夫人曰：“兄被母責，決不敢再行無禮。奴欲還宮，數(shù)日再來。”夫人也不堅留，竟聽其去。世子聞知術(shù)有效驗，大喜，乃招慶云于僻處問之曰：“近日夫人光景若何？”慶云曰：“夫人連日懨懨困倦，若有所思?！笔雷酉矘O，遂告之故，因曰：“吾計已成。今夜入宮，夫人必不拒我。但囑咐諸婢臨時各退，你獨在門口相候，勿負吾托。”慶云受命而去。

　　是夜月色微明，世子托故宿于外軒。人靜后，潛至飛仙院叩門。慶云即忙啟入。問：“夫人睡否？”慶云曰：“睡已半晌?！彼煲雷尤敕浚瑘笤疲骸按笸趸貋??！倍鹇勍趸卮笙?，忙披衣而起，只見世子立在床前，驚曰：“君來何為？”連呼侍女不應。世子笑顏相向曰：“我慕夫人而來，今夜生死當在一處?！北惆ど碜?。斯時夫人神迷意亂，如在夢中，見世子眉目如畫，肌膚若雪，儀容秀麗，態(tài)度風流，不覺動情。于是世子就之，娥遂不復堅拒，而共赴陽臺之夢矣。漏交五下，慶云報道：“天將曉，世子起身罷?！倍瞬⑵?。娥謂世子曰：“妾以陋質(zhì)，過蒙大王寵愛，滿擬潔身以報大德，憐君一點深情，遂至失身非義。幸君慎之，萬勿泄漏。”世子曰：“感卿不棄，密相往來，無慮人知也?！彼炱鹕碚渲囟鴦e。自后鄭娥不復來請郡主，而世子竟得朝夕出入。后人有詩譏之曰：

　　占得人間第一芳，游蜂堂下已偷香。

　　廣寒宮里倫常亂，此日飛仙亂更狂。

　　廣寒指爾朱后事，飛仙指鄭娥也。今且按下不表?！　≡僬f高王兵到石州，時已冬底。正值劉蠡升手下大將劉涉同番僧二人領(lǐng)兵攻打石州。番僧播弄妖法，或黑霧迷天，或黃沙括地，守城者皆懼。高王兵到，賊將退下十余里，以備征戰(zhàn)。高王扎營城外，謂眾將曰：“我軍方至，賊即退下，有懼我心。今后出戰(zhàn)只許敗，不許勝，吾自有處?！贝稳?，段韶領(lǐng)兵出馬，劉涉敵住。戰(zhàn)了數(shù)合，韶詐敗而回。賊軍掩殺過來，兵眾盡逃。

　　又差劉貴接戰(zhàn)，正遇番僧二人，左右夾攻，貴亦敗走。三日連戰(zhàn)七陣，高兵皆敗，于是盡收軍馬入城。寨中遺下軍糧皆被搶去。賊兵笑以為怯。除夜，賊將開懷暢飲，又恃有妖法利害，全不防備。王至二鼓，乃下令賀拔仁、劉貴引兵抄出賊后，截其歸路。親自帶領(lǐng)勇將十員、輕騎一萬，前去劫寨。及到賊營，正值半夜，賊兵盡在醉夢之中。官軍齊聲吶喊，四面殺入，渾如砍瓜切菜，個個束手受死。劉涉在中軍帳中聽見兵至，忙欲起敵，兵已殺到帳外，只得從帳后雜在亂軍中逃命。番僧等醉不能起，皆被殺死。及至天明，尸橫遍野，血流成河。逃去者又被劉貴、賀拔仁引兵截殺，斬首無數(shù)。劉涉被擒，解至軍前，王命斬之。

　　于是乘勝而前，大兵直抵云陽谷下。把守谷口者，乃蠡升弟劉信明及大將萬安，聞前軍盡沒，高兵已至，慌急報知蠡升，求請?zhí)肀?。一面堅守關(guān)口，以防攻入。蠡升聞報大驚，謂其女九華曰：“谷口若破，吾都城亦不可保。汝素通法術(shù)，可去協(xié)力守護?！本湃A引兵來至谷口，謂眾將曰：“吾兵新敗，不可與戰(zhàn)。”命軍士各抬亂石，堆積關(guān)前，以便臨敵施用。蓋谷口壁立萬仞，只有一路可上，真是一夫當關(guān)，萬人莫敵所在。高兵初至，乘其銳氣，鼓勇而登。九華作起法來，一陣狂風吹得亂石如雨點打下，逢著的頭破腦裂，人人受傷，不能進步，只得退至山下。王欲誘之出戰(zhàn)，賊將堅守不出。屢次進兵，反傷無數(shù)軍士。教人四面尋路，皆高峰峻嶺，無別徑可入。又降下一天大雪，彌滿山谷。相守半月，計無所出。忽一夕風雪飄揚，春寒殊甚。王獨寢帳中，清懷落寞，遙聞更漏之聲，歸心頓起。三更睡去，夢一美人倚帳而立，吟詩曰：

　　君去期花時，花時君不至?！　￠芮半p飛燕，動妾相思淚。

　　細視之，乃鄭夫人也。王喜不自勝，問曰：“卿從何來，乃至于此？”　　美人不答，又吟詩曰：

　　秋風一夜至，零落后庭花。

　　莫作經(jīng)時別，風流有宋家。

　　王起就之，恍然驚醒，大以為異，轉(zhuǎn)輾思之，達旦不寐。次日召眾將，謂之曰：“今天寒地凍，風雪不止，久留于此，徒勞軍士。我欲暫且班師，待三月之后再圖進取?！敝T將皆曰：“善。”乃命賀拔仁、康德二將領(lǐng)兵數(shù)千，屯于石州要處，遂回晉陽。

　　世子聞王班師，帶領(lǐng)府中文武出郊遠迎，婁妃率領(lǐng)諸夫人、大小兒女在宮相接。王入宮一一見過，命眾皆坐，便將殺退賊兵、全軍大勝備說一遍。

　　妃與諸夫人皆賀。俄而諸夫人退，王獨與婁妃語曰：“宮中無事否？”妃曰：“無事。”又問：“飛仙院無甚事否？”妃曰：“無甚事。”王曰：“我不放心者，以其年幼耳。”妃曰：“妾承王托，早晚留意。元宵之夜，鄭夫人因抱微恙，不能赴宴。次日妾自往看之，不過以王不在宮，自傷孤寂，欲請端愛作伴，妾即許之。端愛與之同床共宿，情若姊妹，起居遂安。”王聞妃言大喜。至晚，王至飛仙院，問娥別后之事，言與妃同。因念夢中詩句與聽，娥曰：“此大王心不忘妾故耳。”王由是寵愛益甚。一日午后，王聽政回來，行至玩芳亭，見奇葩異卉開放一庭，因召鄭夫人同玩。夫人聞召，即帶宮女徐步而來。世子在凝遠樓上望見鄭娥繞欄而行，飄若神仙，不知何往，便下樓攔住曰：“夫人何往？”娥曰：“赴大王之召?！笔雷釉唬骸胺蛉四苌倭羝毯?？”娥曰：“不可?！笔雷幽饲皥?zhí)其手，夫人灑脫急走。王已在前，世子望外急避。王謂娥曰：“世子與爾何語？”娥曰：“妾不顧而走，未識何語。”王雖不疑鄭娥，而甚怒世子。

　　有宮女穆容娥者，娥之從嫁婢也，素與慶云不睦。一日，在后閣與婢趙良霄下棋，夫人至，坐而不避。夫人怒，命知院慶云責之。容娥曰：“我雖無禮，不敢與人私通?！睉c云怒，遂痛責之。容娥抱恨切齒，因思欲報此仇，不如將他勾引世子事訴知大王，教他死在目前。暗暗做就首狀，潛至德陽堂，見王坐觀文書，便上階首告。王取視之。狀云：飛仙院宮女穆容娥為首明事：今年正月初六日，夫人遣知院李慶云往世子府送金櫻于公主，世子遂與之通，代送私書于夫人，夫人欲稟內(nèi)主，慶云勸住。元宵夜與世子同宿于重林堂軒下，一夜不歸。自后每引世子調(diào)戲夫人，遂成私合。婢欲進諫，苦被禁止。夫人失節(jié)，罪在慶云。

　　黨惡者良霄、定紅。有謝玉瑞、孟秀昭為證。婢恐日后事露累及無辜，先行首告。唯大王鑒之。

　　王看罷大怒，問穆容娥道：“汝言皆實否？倘有一字虛誑，立即處死。”穆容娥道：“如虛，愿甘治罪?！北憬袃?nèi)侍召出良霄四人等。四人至，王分別勘問。先問孟秀昭，秀昭曰：“正月初六日世子以私書相送，夫人怒，命慶云還之。后在飛仙院門口，世子攔住夫人不放，夫人欲撞死階前，世子方去。

　　夫人怕世子擅入院中，請二郡主來陪伴。后慶云以世子命，將金珠分給諸婢，婢等懼不敢違。二月初八日，郡主歸去。初十夜，世子來叩門，說：“大王回來?！瘧c云開門，引世子到夫人臥房。夫人連呼侍女，慶云禁止婢等不許答應。世子遂宿于宮中，至曉方去?！痹賳柫枷觥⒍t、謝玉瑞，所供皆同。

　　王怒曰：“慶云可殺！”即召之來。慶云知事已敗露，只得盡吐實情，但云：“穆容娥無禮，夫人命我責之，故懷恨出首。”高王吩咐左右，盡行剝?nèi)ヒ路?，赤體受杖。慶云打荊條一百，良霄等打荊條五十，穆容娥亦打二十。個個血流滿地，苦楚不堪。打罷，皆上刑具，收入冷監(jiān)。

　　然后走入飛仙院來。鄭娥見宮女召去，尚不知所由來，只見高王怒容滿面，上坐喝道：“我待你不薄，我去后，擅敢與逆子私通。你且從實說來，一言隱瞞，教你立死！”鄭娥又驚又羞，呆立半晌，乃訴出世子相逼之狀，且曰：“吾身邊人皆與他一心，教我如何拒得？”王曰：“何以不稟內(nèi)主？”

　　娥曰：“吾同二郡主當面哭訴，娘娘不為奴作主，奈何？”說罷，淚如雨下。

　　高王聽見訴過婁妃，婁妃不管，因想：“我出門時，何等托付，竟置漠然，使娥孤立無援，陷于奸計，致我受逆子之辱?！辈粍俅笈Ｓ忠姸鸨渫褶D(zhuǎn)，反生憐惜，乃曰：“逆子難饒，我不罪你便了。”立起走出，忙召世子。世子不知事露，挺身入見。王見之，怒氣頓加，喝令跪下，以穆容娥之狀示之。

　　世子一看，驚得面如土色，啞口無言。王亦不復再問，令左右牽下，去其衣冠，痛杖一百，囚之內(nèi)監(jiān)，欲置之死。斯時世子打得皮開肉爛，滿身血染，死去數(shù)次。田敬容以湯灌之方醒。泣謂敬容曰：“我囚于此，未識內(nèi)主娘娘知否？”敬容曰：“大王吩咐，不許一人傳說，內(nèi)宮誰敢去報？”世子道：“你去傳與公主，叫他速求內(nèi)主救我?！本慈荼闳?，報知公主。公主大驚，忙即來見婁妃。那知世子事婁妃尚未知之，聞公主來，忙即召入，見其憂愁滿面，因問曰：“公主何事不樂？”公主便將世子私通楚國、穆容娥首告、大王加責世子說了一遍，泣告道：“娘娘須念母子之情，救他一命?！眾溴篌@失色道：“我曾再四叮嚀，彼依然不改。今深觸父怒，如何解救？由他自作自受罷?！鄙w婁妃曾受王托，鄭娥又來訴過，不能全他名節(jié)，知王必移怒于己，說也無益，故推辭不管。公主含淚回宮，以內(nèi)主之言報知世子。世子見父母恩義俱絕，即偷得殘生，必遭廢棄，傷心一回，便起身懸梁自縊。正是：一生事業(yè)由今盡，數(shù)夜風流把命傾?！　∥醋R有人救他還魂否，且聽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