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追求“一字不差”，不如拋開刻板的糾結(jié)，在更深層的情感上理解作者、理解歷史、理解文化
“寄蜉蝣于天地，渺浮海之一粟?！本W(wǎng)友發(fā)現(xiàn)，在臺北故宮博物院近日展出的蘇軾親筆手書《前赤壁賦》中，原文并非人們熟悉的“滄海一粟”，而是“浮海一粟”。對此，臺北故宮博物院坦言，可能是后世抄寫錯誤，但其實上述兩者意思都說得通，目前通行最多的版本是“滄海一粟”。
背了多年的課文是錯的？其實，“滄海一粟”的原始版本是“浮海一粟”，并不是什么學術(shù)上的新發(fā)現(xiàn)。作為《前赤壁賦》的作者，蘇軾親筆手書的版本當然最為權(quán)威，也最能代表作者寫作時的真實意圖。不過，“滄海一粟”也并非現(xiàn)代人的生造，宋元之交的著名書法家趙孟頫，在其世代贊譽的《赤壁賦》行書中，就寫作了“滄海一粟”。
為什么“浮”變成了“滄”？目前并沒有學術(shù)上的定論。有人認為兩者字形相似，是“抄錯了”；也有人認為，上半句“蜉蝣”與“浮海”讀音相似，從音韻的角度來說，改成“滄?！备幸繇嵵溃哺訉φ坦ふ?；還有觀點認為，“滄海一粟”是蘇軾本人后來自己修改了，無所謂對與錯。不管是后人有意為之還是無心之失，“滄海一粟”的說法更加通行，也被更廣泛地接受。
一字之差，境界大為不同。從文學角度而言，“滄?！备託鈩莅蹴纾案『！眲t顯得精巧雕琢，不難理解為何“滄海”更加流行。對于這個“美麗的錯誤”，后人不必過于糾結(jié)，更不必苛責古人。從某種意義上說，《前赤壁賦》膾炙人口的經(jīng)典地位，與其千百年來的流轉(zhuǎn)也是密不可分的。
古典名著出現(xiàn)多個文字版本，不必大驚小怪。比如，《老子》常見的版本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但在長沙馬王堆漢墓出土的帛書《老子》中，表述為“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昂恪?、“常”之別，是為避漢文帝劉恒之諱。在唐詩宋詞的名句里，存在不同表述同樣也不少見。
從學術(shù)考據(jù)的角度來說，弄清楚一篇文章最早的表述，挖掘原汁原味的文本當然有其意義。遣詞造句的微妙差異，關(guān)系到作者寫作時的思想，關(guān)系到作品的創(chuàng)作背景，甚至關(guān)系到一段歷史的呈現(xiàn)。本著實事求是的學術(shù)態(tài)度，理應(yīng)承認“浮海一粟”作為原稿的真實性。
不過，從普通讀者欣賞經(jīng)典作品的視角來說，大可不必拘泥。既然“滄海一粟”早已被大眾接受，就足以說明其文學感染力更強、表達力更加充沛。事實上，每一部流傳于世的經(jīng)典作品，都很難說保持了創(chuàng)作者最初的原貌。試圖糾正公眾認同的版本，未免就有些冬烘學究的畫蛇添足了。
也許有人認為，課本理應(yīng)嚴謹，不能對《前赤壁賦》的不同版本視而不見。對此，不妨通過注釋的方式，向?qū)W生和讀者說明“浮海”“滄?！钡牟町?。一篇名作在流傳過程中的坎坷遭遇，本身就是有意思的傳奇故事，也能幫助人們了解更多歷史人物和典故，形成對歷史豐富而多元的印象。
那么，如果考試題需要學生默寫這句話怎么辦？更穩(wěn)妥的辦法就是承認兩種寫法都對，或者干脆不要拿這句話出題。這番爭議也再次告訴人們，文學并沒有唯一的答案，與其追求“一字不差”，不如拋開刻板的糾結(jié)，在更深層的情感上理解作者、理解歷史、理解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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