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流鄉(xiāng)現(xiàn)在已是一座空城,那里沒有我們的人了。這個小小的鄉(xiāng)在我眼里就是一座很大很大的城,我忘不了在商店所看到的那兩匹布,一匹青藍,一匹乳黃,它們一明一暗地站在那里,就像黑夜和黎明。尼都薩滿和妮浩的悲涼命運,使我們不想再看到一個新薩滿的誕生。我們想讓瑪克辛姆與那股神秘而蒼涼的氣息隔絕。激流鄉(xiāng)從它出現(xiàn)的那天起,就從來沒有住滿過人。人們只把它當(dāng)作一座歇腳的客棧。它一天天的破敗下去。我真擔(dān)心達吉亞娜他們所去的布蘇,又會成為一座歇腳的客棧。我很想對他說,我們和我們的馴鹿,從來都是親吻著森林的。我們與數(shù)以萬計的伐木人比起來,就是輕輕掠過水面的幾只蜻蜓。如果森林之河遭受了污染,怎么可能是因為幾只蜻蜓掠過的緣故呢?我們再也不用在搬遷時留下樹號了,山中的路越來越多了。沒有路的時候,我們會迷路;路多了的時候,我們也會迷路,因為我們不知道該到哪里去。當(dāng)搬遷的卡車在清晨駛?cè)霠I地的時候,我看見那些要走的人的眼神中不完全是喜悅,他們的眼睛里也流露著凄涼、迷茫的神色。故事總要有結(jié)束的時候,但不是每個人都有尾聲的。這團母親送我的火雖然年齡蒼老了,但它的面容卻依然那么活潑、青春。我走出希楞柱?;旌现参锴逑銡庀⒌臐駶櫟目諝?,使我打了一個噴嚏。這個噴嚏打得十分暢快,疲乏一掃而空。月亮升起來了,不過月亮不是圓的,是半輪,它瑩白如玉。它微微彎著身子,就像一只喝水的小鹿。月亮下面,是通往山外的路,我滿懷憂傷地看著那條路。安草兒走了過來,跟我一起看著那條路。那上面卡車留下的車轍,在我眼里就像一道道的傷痕。忽然,那條路的盡頭閃現(xiàn)出一團模糊的灰白的影子,跟著,我聽見了隱隱約約的鹿鈴聲,那團灰白的影子離我們的營地越來越近。安草兒驚叫到,阿帖,木庫蓮回來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雖然鹿鈴聲聽起來越來越清脆了。我抬頭看了看月亮,覺得它就像朝我們跑來的白色馴鹿;而我再看那只離我們越來越近的馴鹿時,覺得它就是掉在地上的那半輪淡白的月亮。我落淚了,因為我已分不清天上人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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