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讀者|創(chuàng)作于jo15歲

3120

15歲將結(jié)束的時候,jo情竇初開,給一個男孩寫了一封長信,寄了出去,卻未收到回答。

那個冬天下了太多雪,發(fā)生太多事。生活太脆弱又太荒唐,一不小心就分崩離析,又被輕易重建。





“我相信文學對于時代有義務(wù),作家不做工,不種田,那就應(yīng)該去記錄,去保存,去呈現(xiàn),去思索,不能推卸這種職責。日子過得太舒服、太聰明的寫作者,恐怕是對社會有虧欠的,因為他總在真相面前繞著走。流亡美國的俄羅斯作家納博科夫說:‘當我讀到他們的那些詩時,我感到羞愧。這種時候,自由的味道是苦澀的。’”


之前和朋友聊過類似的事。秋天的時候,我們走在大街上。我對他說,自從把寫小說作為一個很正式的愛好——或者說是人生方向之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些撕裂。

我在共情方面并沒有什么心理障礙。最大的毛病或許就是對他人對自己都蠻刻薄,倒顯得我有些不近人情。我對于人與人之間的客套與寒暄毫不在意,覺得很多時候當我在與他人客套寒暄時,無異于以時間為代價交換人情籌碼。至少在這個年紀,這些束縛了自由交往的枷鎖沒多大意義。但這不代表我承認我的感情不細膩,對人情有多寡淡,不然我也寫不出這個風格的故事來。

他說,是。

我為什么說我撕裂,是因為我感覺我在創(chuàng)作的時候是存在著兩個自我的。舉個例子。有個好朋友對我告白了。當時,我對他倒還真的蠻有好感。若是描述一下當時那個情況:“他的聲音聽上去與他平時的不太一樣,他人也是。顯得扭捏又羞澀。我本以為自己較他坦然得多,卻也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是咬著嘴唇笑,也不看路,就這樣飄飄然地在河邊走。鞋子一不小心踩進了淺談里,一片清亮亮的濕泥。”若是在那個秋天里,我大概是不敢將這個告白故事寫出來的。也寫不出來。也不忍心將這種朦朦朧朧的感情剖析開,像是一條條長長的帶子被晾曬在風里,好使得我靜靜地打量著它們,去審視那其中的欣喜與慌張,非理智,缺乏邏輯性。

再舉個例子。我在初中時有一個很棒的朋友。進入高中后,我的朋友大多都聽我講述過她的故事。想來那段日子我們比誰讀書讀得快,比誰看的書厚,比誰寫出來的東西有深意,互相拆解對方的文學語言,我就是那樣構(gòu)建出我的語言世界的。說來夸張,但我的文學審美,文風,人物,(自然留下了太多弊病,我而今匆匆忙忙填補,又有多少只是拆了東墻補西墻)這一切都屬于那個我和我的天才朋友的文學的昨日世界。

她最終放棄了文學。這也是為什么我決定在那篇小說中把那位身為小說創(chuàng)作者的主角的朋友寫死,算作是我們這與文學并生的友情的紀念。這也算是半虛構(gòu),或者說是有象征含義,隱喻現(xiàn)狀云云,在那篇自傳性極強的小說里也算不著突兀了罷。我寫那個創(chuàng)作者并不知道她的朋友如何死,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死的,只是在回到那個他們一起讀初中的街區(qū)時,“只覺得自己原比想象中的平靜,除了不可抑制地昏昏沉沉。回程的公交車像是個凜然的生人。我自覺不舒恰,便開了側(cè)窗。煙塵挾著風頂進來,把我用力嗆了幾下。于是借著這股清醒,我得以跳脫出來,順著那破破碎碎,模模糊糊的記憶向前摸索幾路,審視著我對她的滿心的悲涼。由此構(gòu)造好詞句,告訴自己應(yīng)該如何寫下“逝去”,況且還是友人的逝去。我一邊默然地背誦它們,甚至半帶著些不合乎人性的欣喜。就像索爾仁尼琴被關(guān)在勞改營里,落魄至手邊無紙筆,為了記住長達幾萬行的詩,不得不反復回想著詩的韻腳和格律。就像是當我走在那三個朋友身邊歡笑的時候。以及當我曾經(jīng)最好的朋友因病離校,并直至學期期末都沒再回來的時候。那生怕越界、心口不一的思念。我如實的將它們記述下來,只是還未成篇?!?/span>

我寫道:“我就是這樣搜集出故事來的。這么說來也許殘忍,但我而今的確是這般做的,也是那么寫出故事來的,時時刻刻?!?/span>

我今天和我的另一個朋友聊起此事。他算是這一切半虛構(gòu)情節(jié)的見證者,或許在他看來,這并不是一篇純粹的小說。我將這種撕裂感講給他聽。說到小說中摯友去世那段,創(chuàng)作欲先于悲痛,他直呼”文學創(chuàng)作真可怕”。

我沒好意思正色下去,生怕他覺得我所謂人格分裂,就差把我當成個自以為是的瘋子了。舉個例子,我要去寫我的朋友為什么對我告白,他為什么決定這么做,哪怕我亦是其中的女主角。我有多不知所措,從中影射出的我有多少令人厭惡的弊病。我也要去寫我為什么死活不愿意越戀愛那根紅線,縱使這其中牽扯了太多我不愿意示人的往事。我用了太久將自己的心——至少是對自己如實袒露出來,并開始逐漸覺得自己沒什么可隱瞞,也沒什么會因此失去。我的原生家庭如何造就了這一點,他們的哪些行為為何讓我對被愛多有些惶恐,如何以暴力在我的性子上鑿上痕跡。我更去琢磨我的虛偽,我的過度的張揚,我如何他人面前表演出自己有多豁達多清朗,而這么做的我又有多荒誕。我該將此表述為“兩個自我”嗎?其中一個親歷一遍,另一個審視,拆解,剖析,將它們邏輯化,具像化,使它們可描述,可被重塑。

年初的時候,我寫了一篇小說獻給我的朋友。我與她從小一起長大,甚至說不清楚認識了多少年。去年年末的時候,她去了美國。說是打算兩年內(nèi)都不回國。而我兩年內(nèi)又將去往歐洲求學,按理講,大概是遇不上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重逢,也不知道重逢時會在哪里。我在那篇小說中寫到,苦悶嗎?確實有些悲涼。說得矯情點,我少了一個回家的理由,也少了個去處,少了個出去玩的伴侶。但也僅此而已了。我們之間的告別早已開始:在我們擁有不止于年齡的代溝的時候,當她煎熬著聽著我聊我的文學創(chuàng)作的時候,當我對她的喜好嗤之以鼻卻不好意思流露出來的時候。當我們彼此面對面在地上做著,交換著近況卻又與各自的朋友聊著天的時候。這場告別太早開始了。我甚至都不確定我們所期盼的重逢——到底是出于這樣段曠日持久的友情的茍且的延續(xù),出于種埋在骨子里的對于團圓的癡求,說不清道不明,只是覺得就該這樣。這種茍且織成我與我身邊的太多人之間的網(wǎng),滲透到我不可能與它一刀兩斷的地步,只能一邊以文學剖析著,一邊感到種徹徹底底的孤獨罷了。

說到這里,我不過是一個最低俗的記錄者,做著些最簡單的復述故事的事情,便已然沾沾自喜起來了。若是拆吞掉這些我所經(jīng)歷之事的外在皮囊,把那骨架挖出來,然后用成體系的文學理論知識往里面填充,重新支起一個更完美、更具有道德沖突與文字力量的文學世界,那便是我甘愿不斷以書寫去追求的了。我讀到的現(xiàn)實主義從來不是鏡子,是對現(xiàn)實的拆解而反思,吶喊而控訴。

我無意讓人同情,也無意讓讀到這里的你覺得我有多沉重的心理負擔甚至是心理問題,更沒有旨在控訴文學創(chuàng)作是一件多心酸的事情。我為此心甘情愿,與其說是樂在其中,倒不如說是自作多情地賦予了自己一種使命感。仿佛非寫下這些不可,非做這個孤獨的局外人、記錄者不可。非以我的文字控訴它也好,熱愛它也好,悼念它也好。守住它也好。亦非要讓那些不斷向前走的人,那些出生在將來的人,那些終不可能親歷這個時代的人記住這個不斷逝去又不斷新生的世界。非要如此告別昨日世界:以一個作者的名義,為它獻上最后的花束。


jo 2022.01.31 深夜

聲音13評價8
專輯主播

244111.4萬

簡介:暱稱半夏,但喜歡被稱作Jo(喬)。二分之五夏成員之一,搭檔萌法少女.新高一學生一枚。業(yè)餘文學、美術(shù)愛好者.摯愛舊物、acoustic 與文藝片.喜歡Saoirse Ronan與Erza Muqoli。半個工作室創(chuàng)始人之一.目前已發(fā)布原創(chuàng)作品:《加歇小姐》,《普通讀者》,《黃房子》等|夢想活成自己想成為的樣子。2023赴德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