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一卷十二則：淺妄書

原文：

俗間所傳淺妄之書，如所謂《云仙散錄》、《老杜事實》、《開元天寶遺事》之屬，皆絕可笑。然士大夫或信之，至以《老杜事實》為東坡所作者。今蜀本刻杜集，遂以入注?？讉骼m(xù)六帖》，采摭唐事殊有功，而悉載《云仙錄》中事，自穢其書?！堕_天遺事》托云王仁裕所著，仁裕五代時人，雖文章乏氣骨，恐不至此。姑析其數(shù)端以為笑。其一云：“姚元崇開元初作翰林學士，有步輦之召。”按，元崇自武后時已為宰相，及開元初三入輔矣。其二云：“郭元振少時美風姿，宰相張嘉貞欲納為婿，遂牽紅絲線，得第三女，果隨夫貴達?！卑?，元振為睿宗宰相，明皇初年即貶死，后十年，嘉貞方作相。其三云：“楊國忠盛時，朝之文武，爭附之以求富貴，惟張九齡未嘗及門”。按，九齡去相位十年，國忠方得官耳。其四云：“張九齡覽蘇颋文卷，謂為文陣之雄師?！卑矗F為相時，九齡元未達也。此皆顯顯可言者，固鄙淺不足攻，然頗能疑誤后生也。惟張彖指楊國忠為冰山事，《資治通鑒》亦取之，不知別有何據(jù)?近歲，興化軍學刊《遺事》，南劍州學刊《散錄》，皆可毀。

【譯文】

世俗間所流傳的那些淺陋荒謬的書籍，比如有所謂的《云仙散錄》、《老杜事實》、《開元天寶遺事》等等，都是極其可笑的。然而也有讀書人相信這些書里的記載，甚至把《老杜事實》當成是蘇東坡寫的，現(xiàn)在流傳的《杜集》的四川刻制版本，就把這件事收入其中作為注解。孔傳的《續(xù)六帖》雖然在采集整理唐朝史事方面有所貢獻，但是把《云仙錄》中的故事一一地記載就太不應(yīng)該了，這分明是自己玷污了《續(xù)六帖》。《開天遺事》假托是王仁裕所寫的，王仁裕是五代時期的人，雖然文章缺乏骨氣，但是恐怕也不至于到這種地步吧。姑且分析其中的幾件事，就當是笑談吧。第一件事，說的是：“姚元崇在開元初期做了翰林學士，玄宗曾專門用皇家的車把他召喚來?！辈榭家环?，原來：姚元崇自從武則天時期就已經(jīng)當了宰相，到開元初期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三次入朝當宰相了啊。第二件事是：“郭元振年紀還很小的時候就已經(jīng)體態(tài)優(yōu)美風度翩翩了，宰相張嘉貞就想把他收作自己的女婿，于是把他和自己的第三個女兒牽紅線配成對，三女兒后來果然隨著丈夫富貴發(fā)達了?！笨疾榱讼拢聦嵣希汗袷穷Ｗ跁r期的宰相，明皇初年就已經(jīng)被貶官過世了，這之后的第十年，張嘉貞才做了宰相。第三件事則是：“楊國忠得勢的時候，朝廷里的文武百官都爭先恐后地依附他，以便求得榮華富貴，只有張九齡從來沒有登過門?！辈榭己蟀l(fā)現(xiàn)：“張九齡離開宰相之職十年之后，楊國忠才得到官職?！钡谒募率牵骸皬埦琵g瀏覽蘇頲的文章，評價說，如果把文章比作戰(zhàn)場，蘇頲的文章可就算得上是強大的軍隊陣營了?！笨疾榱讼?，事實上：“蘇頲做宰相的時候，張九齡還沒發(fā)達呢?！币陨线@些都是淺顯明白輕易就可以指出來的，固然淺陋得都不值得去批駁，但是卻頗能迷惑耽誤后生晚輩啊。唐玄宗統(tǒng)治的時候，當時只有一個人——張彖，指出了楊國忠就像冰山一樣這件事情，《資治通鑒》收錄的也是這種說法，不知道另外還有沒別的什么證據(jù)可以證明呢?最近幾年，興化軍官方修訂刻版印刷的《開元天寶遺事》，南劍州官方修訂刻版印刷的《云仙散錄》，都應(yīng)該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