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中的某個時間段，你可是完全屬于我的，兒子。
醫(yī)院里的小女孩讓我想起了你，想起你出世的時候發(fā)生的那件事：你哭得很大聲，聽到你的聲音，我頭一次為了除自己之外的人感到心痛，意識到自己無法和擁有這種力量的人待在一起。
每個做父母的人，有時開車回到家門口，會先在車?yán)镬o靜地坐上五分鐘。這是為了調(diào)整呼吸，鼓起勇氣，好再次踏進(jìn)門檻，重新承擔(dān)起所有的責(zé)任，應(yīng)付那些令人窒息的期待。他們偶爾還會在樓道里愣愣地站上幾秒鐘，手里拿著鑰匙醞釀情緒，并不急于打開家門。老實說，每次沒醞釀多久，我都會受不了，產(chǎn)生拔腿就逃的沖動。正因如此，你小的時候，我經(jīng)常出差，或者找借口不在家里待。
你和那個小女孩年紀(jì)差不多大的時候，曾經(jīng)問我整天都在忙些什么，我說賺錢，你說人人都在賺錢，我說：“不，大多數(shù)人只是生存而已，他們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有價值，其實不是這樣，有價值的東西幾乎不存在，它們只有價格，價格取決于期望，我就是利用人們的期望來做生意的。世界上唯一有價值的東西就是時間，一秒鐘就是一秒鐘，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你現(xiàn)在看不起我，因為我把人生中的每分每秒都貢獻(xiàn)給了工作，可我至少沒有浪費時間，我為那些分分秒秒找到了正經(jīng)的歸宿。你朋友們的父母又把時間用在了哪里？是燒烤派對、泡吧還是打高爾夫？度假還是看電視？他們會給這個世界留下什么？
你現(xiàn)在恨我，但你曾經(jīng)也是我的。有一次，你坐在我的腿上，被滿是星星的天空嚇得瞪大了眼睛，因為你聽別人說，星星并不是真的在我們的頭頂，而是在我們腳下，因為地球轉(zhuǎn)得很快，所以假如你又小又輕，很容易被地球甩出去，掉進(jìn)群星之間的黑暗深淵。當(dāng)時，前廊的門敞開著，你媽媽在聽萊昂納德·科恩的歌。我告訴你，我們其實生活在一個舒服的山洞里面， 天空就是擋住洞口的透明罩子。
“那星星是什么？”你問。
我說，星星是夜幕上的裂縫，透過這些裂縫，光才能照進(jìn)來。我又說，在我心里，你的眼睛是和星星一樣的東西，也是透光的裂縫，光順著這樣的小裂縫一點一點地漏出來。你聽了哈哈大笑，那以后你還這么大聲地笑過嗎？我也笑了。我，一個立志過得比任何人都要好的人，卻有個寧愿活得平凡普通的兒子。
客廳里，你媽媽調(diào)高樂曲的音量，笑著跳起了舞，你往我的腿上又爬了爬。雖然好景不長，但那時我們是一家人，我屬于你們兩個，哪怕只是暫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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