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代詩人中，可以與杜牧比肩出身之顯赫的不多。杜牧出身京兆（今陜西西安）杜氏，唐代長安著名的名門望族，是宰相杜佑之孫，杜從郁之子。成長于這樣家世中的杜牧如期成為青年才俊，年僅二十三歲就寫出《阿房宮賦》。然而，史書記載，縱有顯赫的家世和滿腹的才情，杜牧卻“性疏野放蕩”，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他沉迷于流連在秦樓楚館，放縱于煙花巷陌，將滿腹的牢騷和繾綣的情懷都寄托在歌妓舞妓身上。除了流傳千古的詩歌佳作，杜牧也在晚唐文學(xué)史上留下了不少風(fēng)流韻事。
“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春風(fēng)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瘪T唐筆下“春風(fēng)十里不如你”的句子想必是受到杜牧這首《贈別》的影響。公元835年，杜牧調(diào)任監(jiān)察御史，離揚州赴長安時寫下了這首與妓女的分別之作。這名妓女的名字我們不得而知，只知道她年方十三四歲，宛如含苞待放的豆蔻花那樣欲說還休般的嬌羞美麗。看遍揚州十里長街，車水馬龍，亭臺樓閣，舞榭歌臺，紅巾翠袖，但卷起珠簾之后，簾下的美人卻總是比不上那個令詩人掛心的妙人。杜牧一定和這位年輕女子在揚州城里有過一段風(fēng)花雪月的浪漫日子，所以分別時才會如此依依不舍。杜牧這首詩的藝術(shù)價值還在于給中國女性貢獻了一個表示年齡的玲瓏可愛的詞語：豆蔻。自此以后，人們逐漸忽視了豆蔻是嶺南的一種草本植物，而將其視作十三四歲女子的代稱。
如果沒有杜牧的一首《寄揚州韓綽判官》，恐怕歷史上會從未出現(xiàn)過韓綽這個名字?！扒嗌诫[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眲傠x開揚州不久，杜牧又給他在揚州的好友韓綽寫了這首詩。史料考證，這首詩可能也是作于公元835年。詩中隱隱透露出，在喧囂浪漫的揚州城里，杜牧曾經(jīng)和好友韓綽一起徜徉在桃紅柳綠中，享受舞榭歌臺的熱鬧和瀟灑。如今杜牧已經(jīng)離開，卻仍然難忘一起放浪形骸的日子，所以忍不住作詩問問，今夜你在哪里和美人共歌舞？
大概是離別和回憶的傷感充斥著杜牧的內(nèi)心，公元835年是三十三歲的杜牧“盛產(chǎn)”贈與或懷念歌妓詩歌的年份，著名的《張好好詩》也是作于這一年。大約在此六年前，杜牧與張好好相識于江西幕府，后來張好好得到沈傳師的賞識，并隨其來到宣城，與杜牧頗有往來。張好好傾慕于杜牧的滿腹才情，杜牧愛上張好好的色藝雙絕，然而才子佳人卻沒有留下一段美滿的姻緣。后來，沈傳師的弟弟納張好好為妾，從此就與杜牧音信隔絕。張好好出嫁時還寫過一首詩：“孤燈殘月伴閑愁，幾度凄然幾度秋。哪得哀情酬舊約，從今而后謝風(fēng)流?！?/p>
六年后杜牧來到洛陽，才發(fā)現(xiàn)張好好早已被薄情的丈夫拋棄，在洛陽東城的一家酒店里賣酒?！奥宄侵叵嘁?，婥婥為當(dāng)壚”。杜牧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當(dāng)年那個風(fēng)姿綽約、名聲震座的女子。感慨之余也只能“灑盡滿襟淚，短歌聊一書”。《張好好詩》也是杜牧唯一流傳至今的書法真跡作品，現(xiàn)藏于故宮博物院。唯一傳世真跡，卻是寫給無緣相伴的紅袖知己之作。
杜牧實在是一個既多情又專情的性情中人。他在宣州任職時，有次去湖州賞玩，看遍百名歌妓均不滿意，卻獨獨看中一名十幾歲的小女孩。女孩尚不到出嫁年齡，杜牧便許下重金并與其母約定十年后到此娶她。歲月易逝，杜牧再次來到湖州時已經(jīng)是十四年后，十年之約已過，當(dāng)年的女孩已嫁人生子。杜牧傷心之余寫了那首《嘆花》：自是尋春去校遲，不須惆悵怨芳時。 狂風(fēng)落盡深紅色，綠葉成陰子滿枝。如今人們用“綠葉成蔭子滿枝”形容碩果累累或者人丁興旺，殊不知背后是多情公子杜牧的一段癡情故事。
與杜牧齊名的晚唐詩人李商隱如此評價杜牧的詩作：“刻意傷春復(fù)傷別，人間惟有杜司勛?！卑雅c女子的離愁別緒寫得如此清婉動人的，唯有杜牧一人。這樣的詩是李商隱寫不出來的，與性格外放的杜牧相比，李商隱寫愛情時更擅長描摹內(nèi)心幽微復(fù)雜的情感。當(dāng)我們回憶杜牧的詩歌時，“清明時節(jié)”“遠上寒山”“一騎紅塵”固然膾炙人口，卻不及《張好好詩》《嘆花》這些作品更能窺見一個多情風(fēng)流才子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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