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點，玩命掙一百塊錢

文/青城楨楠

這是最近流傳很廣的一個視頻，凌晨五點，一名外賣小哥啃著面包，對著鏡頭說道，小子，以后花錢別大手大腳了。

掙一百塊跟玩命似的，花一百塊跟玩似的。

來源，陽谷融媒

這話也許是說給兒子聽的，希望兒子知道，父親不容易。

疫情之前，“你見過凌晨四點的北京么”，曾經(jīng)讓無數(shù)北漂動容，而如今這種范式，早已不再是北京獨有。

在1300萬外賣騎手的世界里，凌晨五點啃面包，是稀松平常的日常記憶。

一百元，玩命掙

玩命這個詞，原本以“玩”為主，用來形容少年狂疏，不計后果的冒失行為。

滄海桑田?，F(xiàn)代社會里，“玩命”兩個字，離玩似乎越來越遠，離命越來越近。

有一本書叫《中國外賣》，作者名叫楊麗萍，這本書跟蹤記錄了上百名外賣員的生活，可以稱之為外賣員的清明上河圖。

其中有一段描述，形容外賣員極致的辛苦，讓人印象深刻。

“吃飯吃不下，老想喝水。每天光喝水都將近二三十塊錢，像冰紅茶那個東西是不喝的，要喝功能飲料。飯真的吃不下，胃都在翻，點一份外賣能吃兩頓，中午一頓，晚上一頓。爬樓梯有時候像中暑似的冒虛汗，四肢無力，惡心，我都是扶著樓梯扶手爬上去的……”

食品飲料行業(yè)從來容易出長牛，也是投資圈長期看好的優(yōu)質(zhì)賽道，可謂長坡厚雪。

在這條長坡上，功能飲料是這幾年增速最快的細分領(lǐng)域。

“累了困了，喝xxxx”，這句洗腦式營銷話術(shù)，字字千金。走南闖北多年，紅瓶、黃瓶都是它，屢試不爽，常用常新。

經(jīng)典之所以成為經(jīng)典，因為背后有太多的真實。

一個充滿能量的瓶子，投射出不同別樣的兩種世界，一種是累了困了，一種是喝xxx。

《新周刊》在報道中提供了一組數(shù)據(jù)，2017年美團外賣騎手數(shù)量為220萬人，到2022年，騎手數(shù)量已增長近3倍達到624萬人。

而截止今年一季度，美團外賣騎手數(shù)量已超700萬人。

騎手越來越多，功能飲料也越來越多，為了搶占份額，包裝越做越大，價格越做越低。

機構(gòu)在研報里說到：

核心消費人群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收入相對較低、來自低線城市的外賣、快遞員貨車司機等，對價格相對敏感。

不出意外，功能飲料的核心消費群體，未來會對價格越來越敏感。

某機構(gòu)的研報顯示，2023年，美團平臺上，騎手人均外賣單數(shù)在放緩，騎手的數(shù)量卻在增加，到最后，配送單價只能一年比一年低。騎手，不是那么好當?shù)摹?/p>

《新周刊》的報道里面說，如今在北京一個繁華的商圈，外賣騎手的現(xiàn)狀是平均每個人一天只能跑30單，且集中在中午、晚上用餐高峰，其他時間幾乎沒有訂單。真的是，掙一百跟玩命似的。

人和人，事和事，從來是一環(huán)扣著一環(huán)，指不定扣在誰身上。

功能飲料大多需要牛磺酸，牛磺酸巨頭的日子同樣不容易，2019年至今，4年過去，仍然在10塊徘徊。

天風證券曾經(jīng)根據(jù)牛磺酸——功能飲料——外賣員等邏輯鏈條，對天喊出150塊，現(xiàn)在想想，也和玩命一樣。

現(xiàn)實真真切切 夢想遙遙遠遠

長時間騎電動車很費神，要注意路，要注意訂單，大腦一刻也不能閑著。

12個小時的高負荷運轉(zhuǎn)，沒有支撐，相信沒幾個人能堅持住。

調(diào)查顯示，一半以上專職騎手的工作時間在9-12小時，不到1成的專職外賣騎手甚至每天工作12小時以上。

外賣詩人王計兵說，他喜歡做夢，喜歡這些突如其來，不規(guī)則的人生，這些虛無裹挾著的真切，才是真正的如夢人生。

大多數(shù)騎手，可能沒有王計兵的浪漫，但他們的現(xiàn)實，同樣真切。

社科院有一個調(diào)查，在2022年北京、上海、深圳這三個地方的騎手中，六成以上的騎手都有負債，而且三成以上騎手的負債達到了10萬元以上。

負債不見得是負擔，很可能是承諾，是責任，是擔當。

房子、車子、老婆、孩子……很多騎手的負債是這些鮮活的面孔，十萬只是數(shù)字，數(shù)字的背后是真真切切的現(xiàn)實，和遙遙遠遠的夢想。

女性，在外賣騎手中的比重越來越大，她們的出現(xiàn)同樣因為夢想，因為真切。

社科院的數(shù)據(jù)，2020年，北京的外賣騎手里女性占9.04%，與外賣平臺的過往數(shù)據(jù)相當。但到了2021年，這一比例增長到16.21%。

達達集團研究院的報告顯示，超8成女騎手已婚且有子女，64%的女騎士選擇將收入投入到撫養(yǎng)子女和子女教育中。

羅翔說：“到了中年你會明白，家里最大的痛苦悲哀，不是貧窮，而是30歲了，依舊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知道如何實現(xiàn)?！?/p>

對于外賣騎手們來說，心中有夢想，路一直在腳下。

在《外賣騎手職業(yè)群體現(xiàn)狀與社會保護問題研究》中，有兩個數(shù)字，讓人對夢想肅然起敬。

一個是數(shù)字是87%，這是外賣騎手對職業(yè)的認同比例；

另一個數(shù)字是76.1%，這是外資騎手對職業(yè)前景充滿信心的強烈表達。

說一聲謝謝 給一個笑臉

外賣騎手最怕什么？

怕差評，怕年齡。

楊麗萍在中國外賣記錄過這么一段：

2019年秋天，南昌的美團外賣小哥陳小刀遇到一件更郁悶的事兒，他把餐送到地方，客戶卻在電話里說：“我不在那個地方，我這里超出配送范圍。可是，我就想吃那口兒，你給我送過來?！彪S后發(fā)他一個新地址。

“我還有其他單要送，你這餐只能退回?！卑葱碌刂匪腿ィ鸵淖兗榷ㄋ筒吐肪€，有些單就有可能會超時，陳小刀為難地說。

“你退回？你退回，我就投訴你！”客戶厲聲警告。

有些人不是欺凌別人，就被別人欺凌，還沒有學會尊重、同情和理解別人。

陳小刀致電平臺，得到答復：修改的地址與原址直線距離不超一公里，要送。看來這客戶是老手，深諳此道。陳小刀只得把餐送過去，還要不帶任何負面情緒地說：“祝您用餐愉快！”客戶卻沒讓他愉快，給他一個差評。

“港版勞拉”朱芊佩，感動了不少人，尤其在內(nèi)地。她給客戶送東西，相信也免不了磕磕絆絆，不過好像從沒聽說過，有人給她差評，對她進行投訴。

有人性者理應尊重每一個職業(yè)，而不是以服務作要挾，把自己真的當作視作高高在上的上帝，傲慢到不可理喻。天道好輪回，明天當我們服務別人的時候，會不會得到一個差評？

說一聲謝謝，給一個笑臉，說不定就能溫暖一顆滄桑的心。

年齡是一道過不去的坎，多數(shù)行業(yè)是35歲。在騎手的世界里，坎在45歲。

王計兵曾寫道，五十歲之后，視力逐漸下降，每次讀書，要么借助眼鏡，要么借助電子產(chǎn)品把字體放大，從文字里讀到的歡愉，笑容，痛苦和哭聲也被放大。年齡越長，視力越差，歲月的痕跡無法抹除。

但競爭是殘酷的，社會節(jié)奏越來越快，對騎手的身體素質(zhì)要求越來越高。

《讀者》雜志曾經(jīng)有一期專門寫外賣騎手，里面有這么一段：

外賣員為了滿足算法越跑越快，而算法根據(jù)外賣員“更好的”表現(xiàn)，會進一步縮短時長。

為了節(jié)省時間，很少有外賣員會在下車送餐時拔掉電動車的鑰匙，這樣做只是為了能夠在送完一餐后馬上出發(fā)。

從算法的角度看，慢本身就是問題，越慢派活越少，派活越少就越慢，越慢，越慢……

《北京人口藍皮書：北京人口發(fā)展研究報告》——《外賣騎手職業(yè)群體現(xiàn)狀與社會保護問題研究》中，外賣騎手最擔憂的一點是：隨年齡增大會被取代，80%的騎手都有這個顧慮。

顧慮正在成為現(xiàn)實。

據(jù)藍鯨財經(jīng)報道，當記者以50歲求職者身份進行檢索時發(fā)現(xiàn)，在廣州、北京、重慶等地，騎手招募年齡上限在45-50歲間。一位招聘專員在得知應聘者年齡超過45歲后，直接掛斷了電話。一位廣州的站點招聘專員則在交流中反復跟記者核實身份證上的年齡是否超齡。

45歲到底是不是一條紅線，可能不打電話，也能察覺。

北京人口藍皮書里面，外賣騎手年齡段只有18到45歲這個區(qū)間，45歲以上壓根沒有列式。

還有一個數(shù)據(jù)，得出類似的結(jié)論。

兩輪車行業(yè)每年五六千萬銷量，存量置換+增量市場中，無論怎么算，千萬規(guī)模的外賣騎手都是兵家必爭之地。

雅愛臺九綠，幾個主流頭部玩家，都有專門針對外賣騎手的營銷策略，生怕份額被對手搶去。

人和人，事和事，從來是一環(huán)扣著一環(huán)，指不定誰扣在誰身上，45歲的影響，豈止外賣騎手而已。

今年中秋外賣員派送的時候，給了一個月餅，說了一聲謝謝，互相之間的快樂和尊重，足以舒服一整天。

謝謝如蜜蜂一般忙碌的人們。

如果不是這一抹藍

在午夜的街道出現(xiàn)

我差點就信了夜晚

非黑即白的謊言

他俯身推車的姿勢

多像一棵倔強的樹

在風中不屈的樣子

癟了的輪胎和脖頸的熱氣

讓他看上去也

像一份超時的訂單

氣溫還在下降

還在把往日落葉往死里

按落葉歸根其實是一種奢望

在落地之前

太多的落葉就遠離了樹林

午夜街頭

一個外賣騎手的出現(xiàn)

讓一抹天空，藍得更加純粹

月亮是天空的一處漏洞

所以夜從來都黑得不夠徹底

這是《我笨拙地愛著這個世界》里面的一首詩，也是我最喜歡的一首。

這首詩，讓人想起尼采那首小詩：樹葉從樹上飄零，終被秋風掃走，生命和它的美夢，終成灰土塵埃！

尼采認為宇宙和人生存在永恒，格言便是永恒的形式，每一個哲學家都應該為了永恒而存在。

每一個外賣騎手用騎行記錄的人生創(chuàng)造著歷史，他們的生活如同永恒的格言。

他們?nèi)绱似椒?，卻又如此努力，讓人肅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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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城楨楠 編輯：王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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