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溫馨提示:本文用四川話閱讀更具風味。
今年和我合作的各家機構(gòu),放假都特別早。
在成都吃完最后一頓團建壩壩筵之后,我也帶著妻兒,早早地踏上了回老家過年的路。
彼時正是立春第二天,一路上,川西壩子上性急的油菜花們,早已開得一片金黃。有這些小精靈加持,今年故鄉(xiāng)的新春壩壩筵,一定更美。
田邊空壩子上的宴席
我的老家,在四川什邡。這是一個以曬煙聞名的小城,出產(chǎn)的雪茄煙與古巴哈瓦那的齊名。外地人初到此地,會聞到整個城市的空氣里,都有一股淡淡的煙草味道。
這與我們鄰縣綿竹,整個城市都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酒香一樣,成為城市的特色。小城人民的生活狀況,也因此顯得富足而油潤。
和許多城里人一樣,家鄉(xiāng)人們近年團年,越來越愿意在酒店里包席。客人來了,直接入座開捻,吃完抹嘴走人,碗也不用洗一個,既方便又干脆。
但同時也失了不少因差異而起的趣味,每道菜像是復印的一般。特別是近年來預制菜的流行,讓人更有些疑心和不甘。
也正是基于這個原因,我更喜歡去鄉(xiāng)下的親戚家中,吃壩壩筵。而這樣的機會,每一年總也有幾次。
老家離成都并不太遠,幾十公里的距離。近些年道路交通狀況有了巨大的改變,特別是這幾年通了高鐵,更是將去省城的時間,縮短到以分鐘計。
交通便利了,縣城有錢有想法的人和出去讀書的年輕人,都動了去省城甚至更遠地方生活的心思。而家鄉(xiāng)也因此成為故鄉(xiāng)。
出去的人大多也就是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回來一趟,許多喜事,也就集中在年節(jié)期間操辦。這與鄰近的人口大縣的情況有幾分相似。
因而,辦席的也很多。有的人緣好的,從臘月二十三到正月十五,幾乎天天都在吃席。
在老家的鄉(xiāng)村里,酒席大多還是以壩壩筵的形式舉行。壩壩筵又叫壩壩宴或田席,顧名思義,就是在田邊空壩子上舉行的宴席。
這種宴席,在川西流傳很多代。早年誰家有了喜事,通常是全村總動員,家家借出自家的桌椅板凳,會做菜的鄉(xiāng)廚義務幫忙做菜,不會做菜的,出力幫忙做些力氣活。
一家辦事,全村出力幫忙,并且享受勞動成果,整個過程像一次以某家喜事為由頭的聚餐會。
近些年,因為村莊人口結(jié)構(gòu)的變化和經(jīng)濟狀況的改變,這種業(yè)務,也越來越被專業(yè)化的“一條龍”給取代了。大的喜事,通常是由專業(yè)團隊來整,桌椅板凳,鍋碗灶具,要運幾車。
廚師們也是見過場面的,只要你敢點,他就敢做,而且做得跟城里大飯店里的一模一樣。當然,價格也相當讓人開眼界且記憶深刻。
“兩斤半肉”里的老講究
早年的壩壩筵,通常是兩斤半肉做一桌席,再配一些菜和飯食,分別由九道大菜構(gòu)成,所以也叫“九大碗”。
川北一些地方,也有叫“十大碗"的。但這個規(guī)矩,如果拿到川西來,就是犯忌諱的。因為“十碗”與“石碗”諧音,石頭碗是喂豬的,相當于罵客人是豬,那是要被人挑理的。
所以,川北的廚子,到川西做席,有的時候什么都沒做錯,都會惹上麻煩。
十道菜不行,八道菜同樣也不行。因為早年川西有一個風俗,就是凡做宴席,乞丐也是有座位的,只是不在正席上,而是在門外一個小桌上,每人一缽,里面又有飯又有菜,這被稱為神仙席。
老輩傳說里,某些乞丐是上天派來考察主家是否樂善好施的,所以怠慢不得。故而,每個乞丐,都能得一碗蓋澆飯,八個乞丐,正好八碗飯菜。
而如果主家的壩壩筵,上成八道菜,自然就有把客人當成乞丐打發(fā)之嫌,故而主家,是斷然不敢這樣干的?!鞍恕痹诖藭r此刻,遭到了不待見。
壩壩筵上的沙拉和咖啡
如今,這種古風和老例,隨著相信這些故事的人們的老去和漸失話語權(quán),而漸漸淡出。
與之一起淡出的,還有過去田席中最受歡迎的坨子肉之類的硬菜,而代之以許多更新潮的吃法。你要吃沙拉或龍蝦都有,更不要說咖啡或炸雞腿,年輕人們回鄉(xiāng),啥都往回帶。
我前些年還在一個親戚的壩壩筵上,吃到哈根達斯。這在兩斤半肉做桌席的年代,是難以想象的。
那時候,如果哪家酒席尋得出幾根干海參,泡了做成菜,就成了天大的事情,酒席用的酒杯都不一樣,一定要用尖底的海參席杯子,下面用糍粑支著才能倒酒……
近年來,我參與拍攝一些美食紀錄片,還在四川各地,拍攝和記錄了各地各種“壩壩筵”。
蜀南竹海的全竹宴、升鐘湖的全魚宴、蒙頂山的茶宴、劍門關(guān)的豆腐宴等各具特色的宴席,在川西的田間地角擺開,彰顯著流傳千百年的古老傳統(tǒng)與時尚美好的現(xiàn)代生活方式的完美結(jié)合,組成了屬于二十一世紀獨特的煙火氣。
這當然是屬于我們的煙火氣,屬于每一個熱愛生活的人。從這個時候看,這時的壩壩筵,已遠不是吃食,而是一種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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