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背上的惡魔-第九章-3

　　 等候多時(shí)的竇憲趁著混亂之際，將拓跋仡邪腳邊幾只吠了半天猶不嫌嘴酸的獵狗踢開，來到馬兒的身邊，以贊嘆的語氣道：“好一匹駿馬！莫非就是傳說中將軍自己育種成功的天馬后嗣？”
　　
　　“沒錯！”拓跋仡邪生硬地回答，靜立一旁等著竇憲打碴。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备]憲全心放在馬上，片刻才微微啟唇，“她想見你，到我的氈帳就對了。”
　　
　　扣跋仡邪愣了一下，慢條斯理地佯裝與竇憲大談馬經(jīng)，四下環(huán)顧沒人注意他們時(shí)，也小聲地回話，“皇上已拒絕我去探視她，而且你的氈帳有衛(wèi)兵看守。”
　　
　　“衛(wèi)兵的事我已打點(diǎn)好，你直接進(jìn)去便行。”竇憲說完，一手背臀，另一手持著胡子，連連稱贊馬兒徑自踱步離去，不一會兒便主動纏住皇上，往宴客的氈帳走了進(jìn)去。
　　
　　拓跋仡邪故意放緩動作，卸下打獵的裝備交給馬僮，抬腳搔了兩只搖尾乞憐的獵犬后，若無其事似的穿過魚貫而入的同僚，遠(yuǎn)離皇上宴客的氈帳。
　　
　　當(dāng)他遠(yuǎn)遠(yuǎn)見到拓跋演搜尋于竇憲的氈帳前時(shí)，詫訝萬分！
　　
　　“你怎么在這兒？”面對屬下一向威武不屈的大將軍，此刻的話語聽來有點(diǎn)難為情。
　　
　　拓跋演將雀躍的音量壓低，微眨了眼報(bào)告，“當(dāng)差的連拉了三次肚子，現(xiàn)在可能第四次了，我好心幫他看門。”說著他將門帳一掀，催促著，“將軍趕快入帳吧！
　　
　　竇姑娘等您多時(shí)了?！?br />　　
　　拓跋仡邪恍然大悟，終于明白這就是竇憲所說的打點(diǎn)，急忙彎下碩實(shí)的身軀，踩步而入，他原以為竇惠會在門口處徘徊，心焦地等著他，不料她卻頭罩著一塊紅絲巾，坐得老遠(yuǎn)，幾乎可以說是氈帳的另一頭了。
　　
　　“惠兒……”他喜疑摻半地大胯著步履，要走上前去親近她。
　　
　　竇惠緊張地出聲阻止，“別太靠近我！”
　　
　　“為什么？”拓跋仡邪不樂地問，仍是節(jié)節(jié)逼近，“我又不是陌生男子，你披著頭巾是什么意思！”
　　
　　“因?yàn)槲摇易兊煤秒y看，你不要再過來了！”竇惠細(xì)瘦的肩頭一下子被他緊摟進(jìn)懷里，任憑她怎么使力都推不開。
　　
　　拓跋仡邪語帶譴責(zé)，銳利的目光直接射入紅絲巾里的那雙眼，痛心地在她耳邊說：“為什么怕我看？對我那么沒信心？你以為我傻了這么些年，難道就單為你的容貌？”
　　
　　竇惠不再抗拒他的擁抱，紅疹滿布的小手這才從袖口里鉆了出來，輕輕拉掉頭巾后，眼一合，便將頭撇到一旁。
　　
　　拓跋仡邪目光緊追著她，落在泛著紅疹的臉頰和頸子，不發(fā)一語地將她的頭挪了回來，強(qiáng)迫她迎視自己的眼睛。
　　
　　竇惠眼帶淚光，顫著唇問：“很丑，對不對？”
　　
　　看著她孩子氣的表情，拓跋仡邪不禁偷笑了起來，接著以大拇指柔輕挲著她鼻上大小不一的斑點(diǎn)，安撫地說：“的確是沒以前漂亮，但也沒丑到不能見人的地步。”
　　
　　“可是皇上卻被我的外表嚇到了！他一早突然駕臨這里，待沒多久，又匆匆離去，躲我像在躲妖怪，不過老實(shí)說，我以為身為九五之尊的皇上該是老成持重的，沒想到他那么年輕，而且出乎我想像的輕浮，還不顧我個(gè)人的意愿，亂掀我的頭蓋，被我嚇到算他活該?！?br />　　
　　竇惠愈講愈氣憤，整個(gè)臉漲得像紅豬肝，惹得拓跋仡邪呵呵大笑，因?yàn)樗K于明白皇上打著什么樣的歪主意了。
　　
　　“既然你提到皇上嘛，我就得感謝老天的老排，更該感謝那些蚊子和跳蚤及時(shí)讓你變個(gè)臉，否則往后抱著你上炕的人是輪不到我的?！?br />　　
　　竇惠身子一僵，仰頭茫然地看著他，“什么意思……”
　　
　　拓跋仡邪傾頭以額抵著她的，低聲說：“解語花誰不愛，如果皇上對你一見鐘情的話，你想我還有一丁點(diǎn)機(jī)會嗎？”
　　
　　竇惠一臉凜然，“當(dāng)然有！我很早就已決定，今生不能與你在一起的話，等于是對這個(gè)世界死心，所以，就算是天子也不能強(qiáng)迫我的意愿?！?br />　　
　　拓跋仡邪被她堅(jiān)定的態(tài)度震懾住，大手握住她的，哽喉的說：“想不到這個(gè)軟弱的軀殼里隱藏了堅(jiān)定無比的信念，令我不得不汗顏！現(xiàn)在告訴我，全身會熱嗎？
　　
　　喉嚨痛不痛？”說著他還愛憐地摸了她的額頭。
　　
　　“只有臉熱熱癢癢的，我想大概是昨晚喝的那些湯令我過敏吧！不過那不是你的錯，是我忘記提醒你我不能吃菇類?！?br />　　
　　“也許！不過我想那間小屋里的蚊子、跳蚤也脫不了嫌！”
　　
　　“是嗎？”
　　
　　“當(dāng)然，還記得昨日黃昏我叫你別靠近那面土墻嗎？瞧，你臉上的斑點(diǎn)腫得不太一致，我奇怪你竟能忍著癢不去抓那些?？?，稍后我再教人送些薄荷油來給你消腫，不過，你不是可以自我療傷嗎？為什么沒試著做？”
　　
　　竇惠經(jīng)他這么一說，眉頭蹙了起來，“我用手試著敷臉過，但沒有用，你說會不會是因?yàn)椤?br />　　
　　拓跋仡邪沉思了片刻，接下他的話，“因?yàn)槲易屇闫屏松?，壞了你的功？?br />　　
　　竇惠不答，只是以一種不確定的眼光瞅著他，慢吞吞地說：“樂企當(dāng)初指的會不會就是這個(gè)意思？一旦我嫁為人婦，力量就會消失?！?br />　　
　　拓跋仡邪一臉嚴(yán)肅地問：“你會很介意嗎？”
　　
　　“有一點(diǎn)，因?yàn)槲乙院缶筒荒芴嫒丝床×??！?br />　　
　　“胡扯，你當(dāng)然能！用藥石還是可以治病的，只不過恢復(fù)得較慢罷了。”
　　
　　“對喔！我竟沒想到這點(diǎn)?！备]惠這才緩了一口氣，不再患得患失。
　　
　　拓跋仡邪微松開她，往后挪身挺坐于地毯上，拳握的兩手微擱在膝頭上，一派嚴(yán)肅地問：“我想你該聽?wèi)椆徇^比武的事，對不對？”
　　
　　竇惠不回答，反而以別扭的口吻詢問：“你果真要參加那種不合乎禮的競賽？”
　　
　　“這種不合乎禮的競賽是我唯一能贏回你以及皇上信任的機(jī)會?！?br />　　
　　“如果……我請你不要參加呢？”竇惠小心翼翼地問。
　　
　　拓跋仡邪整個(gè)人為之一僵，不是滋味地保證，“請放心。我有十成的把握?！?br />　　
　　“我知道你有十成的把握，但你得為我想一想，被皇上當(dāng)成戰(zhàn)利物資或獎品當(dāng)眾賜給人，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那是你個(gè)人的想法！別的女人可是很樂意代你下嫁給我。”
　　
　　竇惠訝異地瞅著他肅穆的表情良久，才賭氣地回頂他一句，“既然有那么多人賞識你，干脆讓別的女人嫁你好了?！?br />　　
　　拓跋仡邪面一斂，駭人的目光登時(shí)大瞠，沉著音問：“你真舍得？”
　　
　　“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备]惠頑固地應(yīng)他，“如果你不能體會我現(xiàn)在的心情與想法，那么合是兩個(gè)人，分也是兩個(gè)人，與其這樣綁在一起，倒不如讓我獨(dú)自過活得好?！?br />　　
　　拓跋仡邪見她在這個(gè)節(jié)骨眼上還跟他鬧別扭，心里萬般難受，“我豈會沒顧慮到你的立場？實(shí)在是皇上不留后路給我們，即使我退出，比賽依舊會在明天舉行，你依舊會被指派給勝利者?！倍藭r(shí)此刻，他更不能把多挨一箭的事抖給她聽，否則沒完沒了。
　　
　　“那么我會當(dāng)眾拒絕這樣的安排，即使勝利者是你?！?br />　　
　　“胡鬧！”他知道竇惠的死腦筋還沒轉(zhuǎn)過來，只好放軟音調(diào)，“惠兒，就算你不顧自己的性命，也該想想你父親的前途，你可以私下跟我說這種愚蠢的話，可千萬不能沖著皇上的面說，還有，你到底把我置于何地？你以為我高興見你成為男人競相追逐的目標(biāo)？”
　　
　　竇惠靜靜地跪坐一端，長袖里的小手則不安地掙扎成團(tuán)，她注視著他疲憊的表情，良久，才說出重點(diǎn)，“我有不祥的預(yù)感！昨夜，我夢見你徘徊于森林之中，偶遇一只發(fā)狂的雄鹿，雄鹿遭獵人追逐，受了重創(chuàng)，引起你一時(shí)的憐惱，便以身擋住獵人的逼近，不料，你反被鹿角刺中要害……”她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你也許認(rèn)為是我多慮，但是這樣的夢讓人心情好不起來，尤其我沒法再幫你療傷，果真有個(gè)不測的話，怎樣是好？”
　　
　　拓跋仡邪靜靜聆聽，眉頭舒展，臉上的威儀終于緩和，他憐愛地看著她泛紅的臉蛋，輕聲說：“原來你是在替我擔(dān)心這個(gè)啊！你還真會制造緊張氣氛。”
　　
　　竇惠覷他一眼，“這是很不好的夢兆，我不曉得你為什么一點(diǎn)都不緊張。”
　　
　　“現(xiàn)在沒有任何事情能讓我緊張，除了你不嫁我以外，”拓跋仡邪勉力錠出一個(gè)鼓勵的笑容，鏗鏘有力地說，“一切都會順利的，你注定是我的伴侶，就算是鬼使神差，也得先和我打上一架，才能將你從我的身邊奪走?！?br />　　
　　“可是為什么一定要用比武的方式呢？”
　　
　　“對我有點(diǎn)信心嘛！你眼前的男人可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來，露個(gè)笑臉，讓我能心無畦礙地為未來而戰(zhàn)吧！”
　　
　　竇惠勉強(qiáng)擠出一個(gè)笑，忐忑的心稍緩了些。
　　
　　拓跋仡邪贊了一句，“好極了！你整個(gè)臉紅通通的，還真是名副其實(shí)的洛陽紅牡丹呢！”
　　
　　竇惠噗嗤一笑，睇眼微瞠，“是喔！長了疹的病牡丹。”
　　
　　確定她沒事后，拓跋仡邪滿心歡喜地端詳她嬌嗔的艷容，靜靜體會這份親密的慰藉，他多希翼自己能刻刻隨伴她身側(cè)，但今宵是不可能的。
　　
　　拓跋仡邪萬般無奈地起身，“我該返回皇上的氈帳里，今晚你可能蓋好被，別再給臭蟲咬得遍體通紅?！?br />　　
　　竇惠對著他的背后送一句話，“你也是。”
　　
　　拓跋仡邪在門簾處停下腳步，回首綻了一個(gè)自大卻令竇惠迷醉的笑，“放心，我天生皮厚，臭蟲一向嫌我肉硬難嘴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