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邶風(fēng).泉水》

若干年前，曾與一位畢業(yè)于清華大學(xué)建筑系的理工男探討，如今的這個年代，經(jīng)濟(jì)、政治、法律應(yīng)該是有用的，但是詩呢？不足以御寒，不足以飽腹，詩有何用。

??? 如果我們只能去愛那些具有實用價值的東西，那我們的心靈就會是冷漠、干癟的，我們生存的這個世界也必然是冷漠、干癟、毫無生機(jī)的。吃飽穿暖讓我們得以活下去，但不能保證我們可以活得好，因為我們是有心靈，有感情的存在體，總有一些時刻，比如雨打殘荷、微風(fēng)拂面，或者看到自己孩子那無比美麗純真的笑容，或者夜闌人靜還“悠哉悠哉輾轉(zhuǎn)反側(cè)”之時，我們的心靈會自動地渴望另一種表達(dá)，用詩意的語言說出我們的思念、憂傷和歡樂。如果生命里沒有那樣一些時刻，恐怕我們早就陷入瘋狂了吧。

??? 所以，我們要感謝古今中外為我們留下了那么多詩歌的人，感謝在如今這樣一個如陀螺般飛速運轉(zhuǎn)的時代，我們還可以拿出一點時間來從容地品讀、學(xué)習(xí)《詩經(jīng)》。

??? 今天所學(xué)是一首思鄉(xiāng)曲，一位遠(yuǎn)嫁的衛(wèi)國姑娘思念她再難歸去的故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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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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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毖bì彼泉水，亦流于淇qí。有懷于衛(wèi)，靡mǐ日不思。孌luán2彼諸姬，聊與之謀。

　　出宿于泲jǐ，飲餞于禰nǐ。女子有行，遠(yuǎn)父母兄弟，問我諸姑，遂及伯姊。

　　出宿于干gān，飲餞于言。載脂載轄，還xuán2車言邁。遄chuán臻于衛(wèi)，不瑕hú有害？

　　我思肥泉，茲之永嘆。思須與漕，我心悠悠。駕言出游，以寫xiě我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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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首詩的難點之一在于里面出現(xiàn)不少古代的地名，如果不知道那是地名，我們就難免會不知所云?！叭敝傅氖切l(wèi)州共城的百泉。“亦流于淇”，“淇”是淇水，黃河支流，在今天的河南省北部。“出宿于泲”，“泲”是水名，指濟(jì)水。“飲餞于禰”，“禰”是古地名，在今天的山東省菏澤西。“出宿于干，飲餞于言”，干與言都是地名，是到衛(wèi)國必經(jīng)的兩個地方?！拔宜挤嗜?，“肥泉”是水名?！八柬毰c漕，我心悠悠”，須和漕，是衛(wèi)國的兩個邑名。

??? 這樣一來，我們就大致可明白，這首詩是寫這位嫁到異國他邦的女子思念家鄉(xiāng)的泉水，“毖彼泉水”，“斃”通“泌bì”，泉水噴涌而出。懷想自己來時路上經(jīng)過的兩個地方，“出宿于泲，飲餞于禰”，又幻想自己回去必經(jīng)的兩個地方“出宿于干，飲餞于言”。由于根本無法回去，思念轉(zhuǎn)為“永嘆”，轉(zhuǎn)為“悠悠”，只好借駕車出游以緩解其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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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里我們就要講一點那時的婚姻制度了?？措娨晞　读d月傳》，隨羋姝嫁到秦國的一堆侍女似乎都是秦王的女人，包括作為妹妹的羋月，這是怎么回事呢？在我國的春秋時代，諸侯娶一國之女為妻，稱作“嫡夫人”，女方要以兄弟的女兒（姪zhí）和妹妹（娣dì）隨嫁，此外還要有兩個和女方同姓的國家送女兒陪嫁，陪嫁也要以各自的姪娣相從，這些女人都統(tǒng)稱為“媵”（yìng)，媵的身份還是比較尊貴的，比“妾”高多了，妾被認(rèn)為是賤妾，是嬖人。我們學(xué)習(xí)邶風(fēng)的前五首疑為莊姜所做的詩，莊姜就是嫡夫人，莊公冷落她卻寵信一個妾和妾所生的兒子州吁，結(jié)果給衛(wèi)國帶來很多麻煩。

??? 也就是說，那時的諸侯娶正妻的同時還會帶來一堆非正妻，大概因為她們都是親戚的關(guān)系，在異國他鄉(xiāng)也能彼此依靠，如親姐妹。這樣我們也就可以理解詩中的“孌彼諸姬，聊與之謀”和“問我諸姑，遂及伯姊”了。思念故國，便去與同來的姐妹們商量，能回去嗎？回去合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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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講一下在這樣的婚姻中女人的地位。舊時女子出嫁曰“歸”，“歸，女嫁也”。而“嫁者，家也”，這個夫家才是女子真正的家，而不是自己的父母之邦。所以出嫁意味著什么呢？“女子有行，遠(yuǎn)父母兄弟”。看《紅樓夢》，元春身為貴妃，且與父母兄弟在同一個城市生活，省一次親都如此之難，何況一個嫁到遠(yuǎn)方的女子呢？

??? 鄭氏曰：“國君夫人，父母在則歸寧，沒則使大夫?qū)幱谛值堋?，意思是說，只有父母健在之時，國君夫人才有機(jī)會“歸寧父母”，若父母故去了，思念兄弟只能派大夫回去看看。所以這首詩中才會小心翼翼問一句“不瑕有害？”雖然幻想著駕肥馬衣輕裘，載欣載奔地回到祖國，卻還是擔(dān)心：這樣不會有害義理嗎？”

??? “載脂載轄，還車言邁。遄臻于衛(wèi)，不瑕有害？”

??? “轄”是車軸，“脂”是以脂膏潤滑車軸，“還車”，旋其嫁來之車，“言邁”，踏上來時之路?！板渍椤奔菜俚氐诌_(dá)?！拌Α保ā昂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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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熹說：“衛(wèi)女思?xì)w，發(fā)乎情也；其卒也不歸，止乎禮義也。圣人著之于經(jīng)，以示后世，使知適異國者，父母終，無歸寧之義，則能自克者知所處矣?！?/span>

??? 但人之常情卻是，父母雖不在，對生養(yǎng)自己的那片天地、山水終究是魂牽夢縈、念念不忘啊，這種思念和憂傷就形成了詩，“情動于中，而行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永歌之?！?/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