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便多病,以這多病之身居然維持過了花甲,而且還在繼續(xù)維持下去,也算不簡單。
六十年代后期,隨著"文化大革命"這場大災難,我也得了一場重病。
年代久了,記憶便淡漠,似乎已和旁人平等了。
可能是為了提醒吧,前年底,經(jīng)歷了父喪之痛之后,又是一次重病,成了遐邇聞名的大病號。
病中得到廣泛而深厚的關心,讓我有點飄飄然。
有時臥床而"飄",飄著飄著,想起二十年前,我的夫弟--俗稱"小叔子"的,他們只有兄弟二人,不必說明第幾位--從上海寄了一本《粥療法》,是本薄薄的舊書,好像還是古籍出版社一類的地方出版的。
書中極稱粥食之妙,還介紹了許多食粥之法。
有的很普通,如山藥粥、百合粥、蓮子粥等,不必查書,我也曾奉食老父。有用肉類制作的,就比較復雜。
無論繁簡,都注明各有所治,"粥效"可謂大焉。
不過此書的命運同我家多數(shù)小冊子一樣,在乃兄的管理下,不久就不見蹤影,又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了。
后來又聽朋友說,還有一種書,題名為《一百種粥》,所記粥事甚詳??梢?粥"在出版界頗不寂寞。
病中不能出門,只在房中行走。體力恢復到能東翻西翻時,偶見陸游有一首食粥詩,"世人個個學長年,不悟長年在目前。
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將食粥致神仙"。再一研究,寫《宛丘集》的張耒,更有一篇《粥記》,文字不長,茲錄如下:
張安定每晨起食粥一大碗,空腹胃虛,谷氣便所補不細,又極柔膩,與腸腑相得,最為飲食之良妙。
齊和尚說,山中僧每將旦一粥,甚是厲害,如或不食,則終日覺臟腑燥渴,蓋能暢胃氣,生津液也。
今勸人每日食粥以為養(yǎng)生之道,必大笑。大抵養(yǎng)性命求安樂亦無深遠難知之事,正在寢食之間耳。
這位張耒是自稱"吾蘇學士徒也"的,如此再作推理,原來東坡也嗜粥。他說:
夜饑甚,吳子野勸食白粥,云能推陳出新,利膈益胃。粥既快美,粥后一覺,妙不可言。
看來宋代便有不少大名士深知粥理。想想我曾那樣不重視粥療,不覺自嘆所知太少。
南方人似乎喜吃泡飯勝于粥。
幼時在昆明,一度住在梅家,曾和小弟還有從小到大的友伴和同窗梅祖芬三人一起偷吃剩飯。
那天的飯是用云南特產(chǎn)的一種香稻做的,用開水泡一下,還有什么人送來自制的腐乳,我們每人都吃了兩三碗,直吃到再也咽不下,終于胃痛得起不了床。
梅伯母不知緣故,見三人一起不適,甚感驚慌。好在服用酵母片后,個個痊愈。
梅伯母現(xiàn)已年近百歲,對于一起胃痛的奧妙,還是不甚了然。當時若吃的不是泡飯而是粥,諒不至于胃痛。
一九五九年下放在桑干河畔,那里習慣用玉米子煮干飯,稱為"格仁粥",煮成稀飯,則稱"格仁稀粥"。
我印象中稀粥比名為粥的干飯容易下咽多了。
房東大娘把炒過的玉米、小米和豆類碾碎,煮成粥狀,也籠統(tǒng)稱為粥。
下放回來后,大娘還托人帶來一小口袋這種粥的原料,試者無不說好。
但若吃久了,這些粥都比不上白米粥。只是大米在北方農(nóng)村不多,米粥也就難得了。
有一陣子以為廣東粥很好。
記得那年夜游洛杉磯,午夜到一小吃店吃魚片粥。只那端上來時的熱氣騰騰便趕走一半夜寒。
碗中隱約現(xiàn)出嫩綠的蔥花,淺黃的花生碎粒,略一攪動,翻起雪白的魚片,喝下去不只暖適而且美味。
回來每每念及"廣東粥",或外購或內(nèi)制,總到不了那個水平。這也許和當時的身體情況以及環(huán)境有關。
陸游還有一首詩云:"粥香可愛貧方覺,睡味無窮老始知。要識放翁真受用,大冠長劍只成癡。"
食粥的根本道理在于自甘淡泊。淡泊才能養(yǎng)生。身體上精神上都一樣。所以魚呀肉的花樣粥,總不如白米粥為好。
白米粥必須用好米,秈米絕熬不出那香味來。而且必須黏潤適度,過稠過稀都不行。還要有適當?shù)男〔俗糁唷P〔艘蛉硕悺?/span>
賈母點的是炸野雞塊子,"咸浸浸的好下稀飯"。
我則以為用少加香油白糖的桂林腐乳,或以落花生去殼衣,蘸好醬油和粥而食,天下至味。
不知當初東坡食白粥,用的什么小菜。
用戶評論
聽音更有趣
播講的挺不錯的!小年輕就喜歡那些玄幻小說啥的!素質(zhì)有部分也不高!
影視演員何君
你在念經(jīng)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