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產(chǎn)業(yè)大廈的保潔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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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上班,看到辦公桌上放著一張抽紙和一百塊錢,上面寫著——
印象中,那個保潔阿姨干完活后,總是在水房的微波爐里熱一個燒餅,就著一點咸菜。見人來則抱歉地笑笑,給你讓位置。
我從來沒有和她說過話,不知道她為什么要抱歉,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她從哪里來,為什么在這里工作……
我只是在看到那張寫著字的抽紙時,突然覺得她的身上發(fā)出光來。
▲波提切利:《理想化的女人肖像》,1475年,德國法蘭克福施泰德藝術館
同事小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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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夏天,我開車和同事小劉出去辦事。路邊看到兩個車位,剛準備倒進去,后面來一輛車直接扎進去了。
我騰地就火了,正準備下車理論,小劉按住了我的右手,說:別急,讓他停好。
大概有一秒鐘的停滯,然后我就突然發(fā)現(xiàn)他的身上發(fā)出光來。
我和小劉打交道不多,他一直都是公司里默默無聞的人,你甚至可以忽略他的存在。但這個家伙,道行在我之上??!
我一直標榜目標、原則、制度,卻從來沒有考慮過怎么讓別人舒服。
下車后才知道是個女司機,頭伸出車窗一臉歉意,她不知道我們要停車。我忙擺擺手說:沒事沒事,你停好。
說完轉身離開時,突然覺得自己進步了。
趙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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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富海老師75歲了,著作等身,鄭州活字典,任何關于鄭州的典故,從他嘴里出來立馬就活色生香。
黃河文化月期間,他微信發(fā)給我一張照片:身穿棗紅色呢子外套,戴一頂黑色圓帽,幾個小姑娘圍著他整理衣服。他雙手抄在兜里,嘴里含著一支煙,一臉憤青的樣子!
“您這是準備出鏡嗎?”
“央視非要采訪我?!?/p>
“哎呦,您厲害了!”
“給我捯飭半天了,真麻煩!”
“您配合一下,好好發(fā)揮哈?!?/p>
“直接給他們侃暈!”
……
我不知幫他做了一個什么事,他微信給我一張茅臺的圖片。
“你喝過黃飄帶的茅臺嗎?”
“噫,還真沒有。”
“今天你來,咱把它喝了?!?/p>
“這么好的酒,您還是留著吧?!?/p>
“不!不!不!不!不!”
……
趙老師時時刻刻都在發(fā)光,應接不暇,因為他有一顆按捺不住的童心。
▲布龍齊諾:《一個年輕人的肖像》,1530年,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
畢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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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送我一張話劇《風華絕代》的票,劉曉慶主演。我沒時間去,再送給誰好呢?突然想起畢老。
畢老八十歲時,大家問他這輩子最難忘的事是什么?
他沉吟片刻說:“那一年我握住了劉曉慶的手!”
……
拿到票后畢老果然十分開心,趴在我耳邊小聲說:“有一陣兒我挺煩她,事兒多,不過很快就過去啦!”
周六下午,我正忙著,看到畢老的微信:小張啊,我在省人民會堂恭候多時啦,曉慶同志還沒有到啊。
我趕緊查看演出信息,然后打通他的電話:畢老,是周日的演出??!
……
有一陣子我猶豫著想辭職,畢老給我講了個故事:
你看啊,地里躥出一只兔子,大家撂下手里的活,都去逮兔子;村里大搖大擺走過一頭牛,卻沒人抓。
為什么?兔子身上就那二兩肉,為什么都去抓兔子沒人抓牛。
牛是村東頭老張家的,它有主,它有根。
我遂放棄了跳槽的想法。
畢老至今體格健碩,才思敏捷,自帶光芒,因為他一直保持著火熱的心。
兔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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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的父親姓王,賣兔肉,自稱“兔肉王”。兔肉王精瘦、矮小,手指像干枯的樹枝。他自制的名片上寫著:
要想瘦,吃兔肉。
欲品野味香,請找兔肉王。
晚上,太行山里的獵人來送貨。那些活蹦亂跳的兔子到他手上,只用食指在頭上輕輕彈兩下,就扔在地上紋絲不動,死了。
早上,兔子掛上木樁。
兔肉王手里捏著一把黑亮的小刀,輕描淡寫地劃過,然后雙手像脫衣服一樣一翻一拉,一只通體粉紅的裸體兔子就跳了出來。
不一會兒,剝好的兔子就在鐵絲上掛了一排。兔肉王迎著晨光看了看,很滿足地瞇著眼。
隨即他手腕一抖,看也不看,小刀即飛向右側的墻壁,呲的一聲插入墻上的一處縫隙,然后就背著手回屋了。
那柄小刀還在晨光中微微地顫動著……
前幾年碰到老同學,才知道兔肉王已經(jīng)不在了。他這輩子可能也沒什么值得驕傲的事,但是只要兔子一上手,就是他生命中最高光的時刻。
▲多米尼克·吉蘭達約:《喬凡娜·托納波尼像》,1489年,馬德里蒂森博內米薩博物館
鄉(xiāng)村響器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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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太行的夜,清澈冷冽。守靈的親戚和無事的村民圍著篝火,看響器班表演。
中等身材的紅臉漢子唱的是豫劇紅臉,那一嗓子喊出來似平地起驚雷,不是嗓門兒大,是華麗,是恣意,是酣暢,整個山村都驚艷了!有點華陰老腔那樣的撕心掏肺,死去活來,這不是搖滾樂的前身嗎?
吹笙的小伙子鼓著腮幫子,一把笙吹出千軍萬馬,百轉千回。
拉二胡的胡子大叔顯然是操盤手,掌控著全場的節(jié)奏。一支琴弦拉起,整個班子就進入無人之境,紙香墨飛山河古夢水盡云起悲喜輪回……
天吶,這幾位深山老林里的民間藝人,比那電視里的流量小生不知強了多少倍去!
雖然只是幾百塊錢的營生,但他們在這個平凡的夜晚渾身都在發(fā)光!
口琴樂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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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天上掉下來這支神采奕奕的樂隊:
男士身著花襯衣,戴著白色的禮帽,女士穿著花團錦簇的旗袍。他們如此光彩又優(yōu)雅地出現(xiàn)在一中對面的槐樹林里,一道陽光穿過枝葉灑在他們身上,悅耳的琴聲在空氣中飄蕩。
他們在吹口琴,每個人的口琴都不一樣。那么長的,那么短的,那么大的,那么小的,居然有這么多種口琴!
每一種口琴都在恰好的位置加入,為樂曲增添新的韻味,旋律愈加美妙、和諧、動聽……被琴聲吸引而來的人們禁不住鼓起掌來!
他們看起來有些年齡了,不知是否退休或是從事著不同的工作,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刻——他們陶醉在音樂里,像徳加筆下的舞女,認真、專注、忘我……
看著他們我才知道,熱愛生活的人,身上就會發(fā)光。
(是叫宏偉口琴樂團嗎?)
▲索莫夫:《狂歡節(jié)上的科倫賓娜》,1913年
雞蛋餅夫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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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手持長長的夾子,把面餅撐開一個小口,另一只手抄起旁邊的小碗,將碗中的蛋液飛快地倒入開口,隨即夾住面餅翻了個面,然后開始下一張餅。
女人此時已經(jīng)把下一碗蛋液打好放在男人的手邊,同時麻利地把烤好的雞蛋餅抹上醬、辣蘿卜丁、生菜,對折起來,遞給冷風中來回跺著腳搓著手的顧客。
他家的雞蛋餅,酥脆、軟嫩,色澤金黃,口口爆香!
他們的小攤前,永遠排著長長的隊。
他們在馬路邊的時候,他們在胡同里的時候,他們在電纜廠家屬院里的時候……
他們的小攤前,永遠排著長長的隊。
從我搬到這里就看見他們,已經(jīng)20年了。
這兩口子衣著整潔,人也白凈。聽說他們以前都是電纜廠的職工,下崗后就靠了這個雞蛋餅又撐起一片天……
他們像勤勞的小蜜蜂,為我們開啟著每個清晨的第一縷滋味,他們是清晨的藝術家。
二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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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虎一身牛仔裝,雙手插在褲兜里,斜倚在紅磚墻上。
院里幾個孩子圍著看他吹泡泡。這是二虎的絕技,他不用肥皂,不用圓珠筆管,就用嘴直接吹出來泡泡!
春天的陽光照著他光潔的臉龐,和暖的春風吹拂著他蓬松的卷發(fā)。
他的眼睛明亮,他的大腿粗壯,他像古希臘的雕像一樣健美。
1995年的春風已經(jīng)徹底吹動了他的青春,他渾身散發(fā)著按捺不住的光芒。
年輕真好,年輕真好??!
▲約翰?辛格爾?薩金特:《X夫人》,1883年,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
圖書館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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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每天都在相同的時間來省圖
書
館,每天都坐在相同的位置上。她的個子不高,但比例很好,從窗外走過來的時候像晨光中挺拔的小樹苗。她的衣服每天都不一樣,不管什么顏色、哪種款式,都那么合身。她有時化妝,有時不化妝,“淡妝濃抹總相宜”,看見她就一下子具體化了。她的發(fā)型有更多變化,披肩、馬尾、兩根辮子、盤頭……有一天竟然變成短發(fā)!是雙胞胎嗎?還是假發(fā)?無論真假,都是如此怡人。尤其是她盤頭的時候,露出細長潔白的脖頸,優(yōu)雅精致得像《碧葉繡羽圖》里那只神氣的小鳥。
女孩相貌并不出眾,但是她的出現(xiàn)總是令人賞心悅目,身心愉悅。
認真妝扮的女孩,身上有光。
閣樓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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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的閣樓上住進來一個畫家,牛仔褲,披肩發(fā)——那可是1985年。
他似乎沒什么朋友,整天一個人關在屋子里畫畫。
有時候,天不亮他就背著畫夾出去,還有人說看見他背著鐵鍬。
我們偷偷趴在門縫上看他的屋子,只有靠墻的一張床,中間一張大桌子,上面放著一個骷髏頭。
午后的陽光從玻璃窗上照進來,那個骷髏頭亮閃閃的,并不恐怖。
那一年我參加新鄉(xiāng)市六一兒童畫展,畫了一幅《海底世界》。校長看了很滿意,晚上領著我敲開了畫家的門。
畫家把我的畫放在桌子上,看了看,拿起一支毛筆,在右下角寥寥數(shù)筆,就多了一叢水草,和一條若隱若現(xiàn)的魚。
然后他拿了一團籃球網(wǎng)一樣的東西,在綠色的顏料里浸濕,擰干,用尺子壓住畫,在邊緣摔打了一圈,就出現(xiàn)了簡直像印刷出來的畫框!
那天晚上我站在桌子旁邊,屋頂垂下來一盞燈照著畫家、校長、我和桌上的骷髏頭。
校長什么樣子我竟然想不起來了,但我清晰地記著畫家的臉和手,他身上一直散發(fā)著獨特的光。
或者是看了這些畫作了此文:
雷諾阿:《康達維斯小姐的畫像》,又名《小艾琳》,1880年,瑞士蘇黎世伯勒藏品基金會
約翰?辛格爾?薩金特:《X夫人》,1883年,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
馬奈:《女神游樂廳的吧臺》,1882年,英國倫敦大學科陶德美術學院
莫羅:《俄狄浦斯和斯芬克斯》,1864年,紐約大都會博物館
米勒:《喂食》,1872年,巴黎盧浮宮
索莫夫:《狂歡節(jié)上的科倫賓娜》,1913年
梵高:《戴著帽子的年輕人》,1888年
穆里羅:《飲酒的年輕人》
克拉姆斯科伊:《無名女郎》,1883年,莫斯科特列恰科夫美術博物館
阿萊索?巴爾多維內蒂:《黃衣女士像》,約1465年,倫敦國家美術館
多米尼克·吉蘭達約:《喬凡娜·托納波尼像》,1489年,馬德里蒂森博內米薩博物館
波提切利:《理想化的女人肖像》,1475年,德國法蘭克福施泰德藝術館
波提切利:《美女西蒙納塔》,1478年,佛羅倫薩彼蒂美術館
柯羅:《珍珠女郎》,1868年,巴黎盧浮宮
魯本斯:《海倫娜·弗爾曼肖像》,1620年,倫敦國立美術館
拉斐爾:《拉斐爾自畫像》,1506年,佛羅倫薩烏菲齊美術館
漢斯·荷爾拜因:《伊拉斯謨肖像》,1523年,巴黎盧浮宮
喬爾喬內:《入睡的維納斯》,1510年,德國德累斯頓的歷代大師美術館
布龍齊諾:《一個年輕人的肖像》,1530年,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
安格爾:《大宮女》,1814年,巴黎盧浮宮
圭多?雷尼:《慈善》,1628年,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
科塔畫師:《拉達和黑天神走在花開果林》,1720年,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
菲利波?利比:《圣母子和天使》,1440年,佛羅倫薩烏菲茲美術館
龐培奧?巴托尼:《戴安娜與丘比特》,1761年,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
喬治?比才:《卡門》第三樂章間奏曲,管弦樂
柴科夫斯基:《如歌的行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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