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陰面的積雪還沒消融,忽然就立春了。好像一直在忙,救災、恢復、重建,沒來得及喘口氣,等到忽然回過神來,新房子已經(jīng)在眼前了。
39歲的魏強做了一桌子菜,招待新房子里的訪客,也讓自己的節(jié)奏稍微停頓一下,休息一兩天。
2024年2月4日,新年的第一個節(jié)氣,北京市門頭溝區(qū)齋堂鎮(zhèn)沿河口新村,魏強和他的家人,在洪水之后半年,搬進了新家。
沿河口,一個古老村莊的搬遷
一道深深的峽谷口,兩座敵臺在山腰拔地而起,像一對警衛(wèi)守著谷口,谷口的下方,一座小山村依山而建,分布在谷口的河灘上,一條小河從山中流出,匯入不遠處的永定河干流。這條溝平常時候都是干的,2023年7月底的暴雨中,大水突來,村莊另外一側(cè)的河道中,洪水也洶涌而來,兩股水在村里匯合,魏強帶著家人,和村里的其他人一起,躲進了數(shù)百年前的敵樓中。敵樓很寬敞,旁邊還有一個集裝箱,老人和孩子們在里面躲雨,青壯年則在敵樓里苦熬,等待雨過水退。
等待的時間遠比想象長,65歲的任泉芝提前疏散到城區(qū)的孩子家,丈夫則留在村里,撤到敵樓上的時候,家里的大門都沒來得及關(guān),這反而保住了大門,三天后,當他回到家里時,大門敞開,院子里都是水,房子的地基有些下沉,而其他鎖了門的人家,有的大門都被水沖壞了。
沿河口是一個典型的北方山村,幾十年來,村里人陸續(xù)將原本木石結(jié)構(gòu)的民居,改成了磚頭水泥的現(xiàn)代房屋,但依然擋不住自然災害的侵襲。盡管從外觀上看,大部分房子都還完好,但實際上,幾乎每間房子都有裂縫,每個院落都發(fā)生了沉降。
魏強的院子里,住著一家六口人,但有一半的房子變成了危房,不敢住人,洪水之后,對他們來說,最迫切的事情,是找到新的住處。
任泉芝的房子也有輕微的沉降,臺階、墻壁都裂開了,她和丈夫收拾了一下,仍住在這里,但這個院子,已非久住之地。其實他們在10多年前,就曾因為地質(zhì)災害的風險而搬過一次家,那一次他們從山根搬到了稍微遠一點兒的地方。
搬遷后,依然是長城下的村莊
洪水之后不久,沿河口村黨支部書記唐巨輪接到了通知,沿河口村被選為整村異地安置的村莊,是整個門頭溝區(qū)四個整村搬遷的村莊之一。
沿河口村在洪水中受損嚴重,從房屋的外觀上看并不明顯。但實際上,每一家的房屋地基,幾乎都出現(xiàn)了沉降的問題,想要修復,幾乎等于重建,而且地質(zhì)災害的隱患很難排除。洪水之后,齋堂鎮(zhèn)黨委書記晉衛(wèi)華在沿河口勘查過很多次,同時,房屋損害勘查、鑒定的機構(gòu),地質(zhì)災害勘查、排除的機構(gòu),也多次進入沿河口,但最終,仍舊決定整村搬遷。
一個村莊的搬遷,是一場艱難的工程,對政府來說,征求群眾意見、選址、建設,每一關(guān)都需要做大量的工作,瑣碎復雜,又浩大艱巨。對村民來說,換一個新的村莊,更是一個艱難的決定,這不僅意味著他們要離開住了幾十年甚至一輩子的房子,也意味著他們要為此付出一筆不小的開支,盡管政府提供了一定的補貼,設計、施工等也由政府包辦,但仍要自己掏一部分錢,而且還要負擔建成后的裝修費用,對剛剛經(jīng)歷了巨大災難的村民們來說,這個決定也不好做。
沿河口有190多戶人家,整村搬遷,需要征得全部村民的同意,那一段時間,唐巨輪征求每一家人的意見,收集每一個村民的意見,和勘查的隊伍一起,尋找新村的建設地……
最終,新村選在了距離舊村幾百米的一處地方,那里原本是沿河口村的土地,在洪水中變成了一片亂石灘。
蓋房子,六十天完成建設
2023年11月,距離洪水過去三個月后,施工隊進入了選定的新村,挖開砂石,平整地基,開始為新村的建設做準備。
北方的冬天,其實不適合蓋房子,尤其是山區(qū),夜里的氣溫幾乎都在冰點以下,不論是傳統(tǒng)的磚房,還是混凝土澆筑的房子,水泥很難在短時間里變干,不適合連續(xù)施工。在這里,村民們自己蓋房子,基本上都要等待春暖花開以后,才會開工動土,趁著在春夏之際蓋完,這樣就可以在冬季來臨前入住。
對沿河口這樣整村異地安置的村莊來說,時間可能有些太長了。幾乎每一家的房子都有危險,而長時間地投親靠友,或者在外租房,不僅要承擔過重的經(jīng)濟負擔,也伴隨著各種生活上的不便。
62歲的劉玉金,和妻子一直住在門頭溝城區(qū)的兒子家里,村里的房子成了危房,一直沒敢住人。唐巨輪的房子完全不能住人,家人都在城區(qū)暫住,只留唐巨輪自己在村里,半年中,大部分時候,他住在村委會,有時候也在其他村民家里借住。
今年可以在新房子里過年嗎?劉玉金并不確定,村里的大多數(shù)人也都不確定。
和普通的建房不同,沿河口的新村,采用了裝配式建筑,這種當前最新的建筑方式,把房子分解成一個個混凝土模塊,在工廠澆筑完成后,直接拉到地基處裝配,像搭積木一樣蓋房子,速度更快,且全年都能開工,避開了北方冬季的氣候影響。
去年12月初,最早的模塊開始進場,全村90多棟房子同時開建,組裝、焊接、基礎裝修幾乎同時進行,1月30日,整整60天后,建筑方撤出,將所有房子的鑰匙交給了村里。
兩個月的時間里,這座數(shù)百年的京西山村,就完成了重生,一座新的村莊,在老村的旁邊、一片亂石中拔地而起,每一家都是二層小樓,按照建設前各家各戶的需求,房子大小不同。
新村莊,留著一片老核桃樹
2024年2月4日,立春,新年的第一個節(jié)氣,山里陽光明媚,沒有一絲風。沿河口的村民們,起得比以往更早,這一天,魏強和劉玉金兩家人要搬入新居,他們比別人起得更早,早早地就到了新房子里,收拾桌子、擺好碗筷,要在這里擺流水席。
劉玉金的妻子做了一大鍋紅豆飯,炸了油香,炒了時新的蔬菜,劉玉金做了一大鍋紅燒肉,這是他的拿手好菜。
中午11點多,村民們陸續(xù)來到劉玉金家,有人帶了燒好的菜,有魚、也有肉,兩張方桌上,擺滿了菜肴,人們一撥一撥地來,吃飽了又讓給下一撥。吃完飯的男人們坐在沙發(fā)上聊天,女人們則參觀新房子。
劉玉金的妻子和兒子劉鑫一直在忙,新的對聯(lián)和門神剛剛貼上,又開始掛燈籠,劉鑫平時在市區(qū)工作,專門回來搬新家,已經(jīng)忙了好幾天。
魏強的妻子和兒子平時在市區(qū),兒子上學,妻子陪讀。如今,兒子已經(jīng)放了寒假,可以在村里過個年了。
其實,新房子還沒有完全收拾好,魏強家的二樓還沒有裝修,劉玉金家里都裝修完了,但門前房后也還要收拾。
即便如此,新村也算是真正建起來了,村支書唐巨輪覺得,他也可以過個年了,這半年來太忙了,千頭萬緒,神經(jīng)每天都緊繃著。
未來的事情還很多,但在這個春節(jié),沿河口的人們可以稍微輕松一會兒了。新房子就在眼前,山口的兩座敵樓,也還在村口,站在村里就能看到。一切都是新的,但又是他們最熟悉不過的,建設的時候,那里的一片老核桃樹特意保留了下來,等到春暖花開,又是一片郁郁蔥蔥的生機。這樣的景象不久就能看到了,畢竟已經(jīng)立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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