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行香子-清夜無塵》

●行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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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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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夜無塵，月色如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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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斟時、須滿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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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名浮利，虛苦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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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嘆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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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抱文章，開口誰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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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陶陶、樂盡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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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時歸去，作個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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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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⑵塵:塵滓，細(xì)小的塵灰渣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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⑶十分:古代盛酒器。形如船，內(nèi)藏風(fēng)帆十幅。酒滿一分則一帆舉，十分為全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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⑷虛苦:徒勞，無意義的勞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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⑸嘆隙中駒:感嘆人生短促，如快馬馳過隙縫。隙中駒:語出《莊子·知北游》:"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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⑹石中火，夢中身:比喻生命短促，像擊石迸出一閃即滅的火花，像在夢境中短暫的經(jīng)歷。石中火，語出北齊劉晝《新論·惜時》:"人之短生，猶如石火，炯然而過。"夢中身，語出《關(guān)尹子·四符》:"知此身如夢中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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⑺"雖抱文章，開口誰親":是古代士人"宏才乏近用"，不被知遇的感慨。開口誰親:有話對誰說，誰是知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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⑻陶陶:無憂無慮，單純快樂的樣子。"且陶陶、樂盡天真"是其現(xiàn)實享樂的方式?！对娊?jīng)·王風(fēng)·君子陽陽》:"君子陶陶，·····其樂只且!" zhī jū，解釋為語氣詞，表感嘆。

君子陽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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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題解：舞師表演輕松愉快的房中宴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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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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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子陽陽①，左執(zhí)簧②。右招我由房③，其樂只且④。

　　君子陶陶⑤，主執(zhí)纛⑥。右招我由敖⑦。其樂只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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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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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倬?/b>:指舞師。陽陽:洋洋得意。

　?、诨?/b>:古樂器名,竹制,似笙而大。

　?、畚?/b>:舞師(君子)的同事。由房:為一種房中樂。毛傳:"由,用也。國君有房中之樂。"胡承珙《毛詩后箋》:"由房者,房中,對廟朝言之。人君燕息時所奏之樂,非廟朝之樂,故曰房中。"一說由房即游放。

　?、苤磺?/b>(音居):語助詞。

　?、萏仗?/b>:和樂舒暢貌。

　　⑥翿(音道):歌舞所用道具,用五彩野雞羽毛做成,扇形。

　　⑦由敖:當(dāng)為舞曲名。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敖,疑當(dāng)讀為驁夏之驁,《周官·鐘師》:奏九夏,其九為驁夏。"鄭箋:"右手招我,欲使我從于燕舞之位。"朱熹《詩集傳》:"驁,舞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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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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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君得意喜洋洋，左手拿簧高聲唱。右手招我去游樂，盡情歡愛真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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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君快樂樂陶陶，左手拿羽把舞跳。右手招我去游玩，盡情歡愛真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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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氣清新，塵滓皆無，月光皎潔如銀。值此良辰美景，把酒對月，須盡情享受。名利都如浮云變幻無常，徒然勞神費力。人的一生只不過像快馬馳過縫隙，像擊石迸出一閃即滅的火花，像在夢境中短暫的經(jīng)歷一樣短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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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有滿腹才學(xué)，卻不被重用，無所施展。姑且借現(xiàn)實中的歡樂，忘掉人生的種種煩惱。何時能歸隱田園，不為國事操勞，有琴可彈，有酒可飲，賞玩山水，就足夠了?！?/b>

　此詞或為宋哲宗元祐時期（1086-1093）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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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詞中抒寫了作者把酒對月之時的襟懷意緒，流露了人生苦短、知音難覓的感慨，表達(dá)了作者渴望擺脫世俗困擾的退隱、出世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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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筆寫景，夜氣清新，塵滓皆無，月光皎潔如銀。把酒對月常是詩人的一種雅興：美酒盈尊，獨自一人，仰望夜空，遐想無窮。唐代詩人李白月下獨酌時浮想翩翩，抒寫了狂放的浪漫主義激情。蘇軾正為政治紛爭所困擾，心情苦悶，因而他這時沒有“把酒問青天”，也沒有“起舞弄清影”，而是嚴(yán)肅地思索人生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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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夜的空闊神秘，闃寂無人，正好冷靜地來思索人生，以求解脫。此詞描述了抒情環(huán)境之后便進(jìn)入玄學(xué)思辯了。作者這首詞里把“人生如夢”的主題思想表達(dá)得更明白、更集中。他想說明人們追求名利是徒然勞神費力的，萬物宇宙中都是短暫的，人的一生只不過如“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一樣地須臾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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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為說明人生的虛無，從古代典籍里找出了三個習(xí)用的比喻?！肚f子。知北游》云：“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郤（隙），忽然而已?！惫湃藢⑷沼坝鳛榘遵x，意為人生短暫得象日影移過墻壁縫隙一樣?！段倪x》潘岳《河陽縣作》李善《注》引古樂府詩“鑿石見火能幾時”和白居易《對酒》的“石火光中寄此身”，亦謂人生如燧石之火?！肚f子。齊物論》言人“方其夢也，不知其夢也，夢之中又占其夢焉，覺而后知其夢也；且有大覺而后知此其大夢也，而愚者自以為覺”。唐人李群玉《自遣》之“浮生暫寄夢中身”即表述莊子之意。蘇軾才華橫溢，這首詞上片結(jié)句里令人驚佩地集中使用三個表示人生虛無的詞語，構(gòu)成博喻，而且都有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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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片開頭，以感嘆的語氣補足關(guān)于人生虛無的認(rèn)識?！半m抱文章，開口誰親”是古代士人“宏材乏近用”，不被知遇的感慨。蘇軾元祐時雖受朝廷恩遇，而實際上卻無所作為，“團(tuán)團(tuán)如磨牛，步步踏陳跡”，加以群小攻擊，故有是感。他心情苦悶之時，尋求著自我解脫的方法。善于從困擾、紛爭、痛苦中自我解脫，豪放達(dá)觀，這正是蘇軾人生態(tài)度的特點。他解脫的辦法是追求現(xiàn)實享樂，待有機會則乞身退隱?！扒姨仗?、樂盡天真”是其現(xiàn)實享樂的方式?！疤仗铡?，歡樂的樣子。《詩。王風(fēng)。君子陽陽》：“君子陶陶，……其樂只且！”只有經(jīng)?！疤仗铡敝胁潘坪趸謴?fù)與獲得了人的本性，忘掉了人生的種種煩惱。最好的解脫方法莫過于遠(yuǎn)離官場，歸隱田園。但蘇軾又不打算立即退隱，“幾時歸去”很難逆料。彈琴，飲酒，賞玩山水，吟風(fēng)弄月，閑情逸致，這是我國文人理想的一種生活方式，東坡將此概括為：“一張琴，一壺酒，一溪云”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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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首《行香子》表現(xiàn)了蘇軾思想消極的方面，但也深刻地反映了他政治生活中的苦悶情緒，因其建功立業(yè)的宏偉抱負(fù)封建社會是難以實現(xiàn)的。蘇軾從青年時代進(jìn)入仕途之日起就有退隱的愿望。其實他并不厭棄人生，他的退隱是有條件的，須得象古代范蠡、張良、謝安等杰出人物那樣，實現(xiàn)了政治抱負(fù)之后功成身退。因而“幾時歸去，作個閑人”，這就要根據(jù)政治條件而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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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詞雖一定程度上流露了作者的苦悶、消極情緒，但“且陶陶樂盡天真”的主題，基調(diào)卻是開朗明快的。而詞中語言的暢達(dá)、音韻的和諧，正好與這一基調(diào)一致，形式與內(nèi)容完美地融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