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俗西藏史(21)——青藏高原上的女兒國(上)
各位喜馬拉雅的小伙伴大家好,上一期咱講了象雄,真是講得稀碎,說了半天都是沒有定論的內(nèi)容。今天呢,老布知難而上,講個更亂套的國家,就是西游記的女兒國。
86版西游記放映的時候,我才十多歲,當時印象最深的人物就是女兒國國主。朱琳那雙桃花眼,讓我少年的心遭受了一萬點暴擊,直接影響了我找對象的標準。
為了寫這篇講稿,我又把女兒國這集找出來看了一遍,不得不說,即便就是今天,也讓我這個蹦了快五十年的老心臟悸動不已。
扯得有點遠了,咱還是回來說女兒國。
我以前說過,在西游記成書之前,漢藏之間的交流已經(jīng)很充分了,有大量關(guān)于西藏的傳說在中原流傳,所以二師兄從天而降的地方在烏斯藏,按現(xiàn)在的邏輯來說,二師兄就是滿街亂跑的藏香豬。
女兒國其實也是一樣,遙遠的西方有個女子當政的國家,老早就有中原流傳,所以它才會被寫進了《西游記》。
目前關(guān)于女國的記載,主要是漢文史料,藏文史料里,在我目力所及的范圍內(nèi),好像就只有森波杰兩個小王的記載。
這些記載女國的漢文史料,大概可以分為兩類:
一類是官方記載,例如《西域圖記》、《隋書》、《北朝史》、《唐通典》、《唐會要》、《舊唐書》、《新唐書》、《冊府元龜》、《資治通鑒》;
另一類是游記,玄奘法師的《大唐西域記》、道宣法師的《釋迦方志》、慧超法師的《往五天竺國傳》。
一般來說,官修史的等級要比民間史高,尤其上面這些官修史的作者,都是牛到掉渣的牛人。
《西域圖記》的作者是裴矩,這老兄是隋朝與長孫晟齊名的大縱橫家。大家對長孫晟的了解,可能主要來自他的兒子長孫無忌和女兒長孫皇后,也就是李世民的皇后。
但實際上長孫晟自己就牛得一批,他提出的“遠交近攻、離強合弱”的方略,是隋朝對付突厥的國家級大戰(zhàn)略,算是東西突厥分裂的始作俑者。
哦對了,一箭雙雕成語的出處,也是長孫晟。所以這老兄能文能武,雖然一輩子都沒帶過兵,但卻是隋朝安定北方最重要的功臣。
裴矩能與長孫晟比肩,自然也不是凡品。相比于長孫晟,他更像是一個實操性的人物,真正上過戰(zhàn)場,曾經(jīng)總領(lǐng)北番軍事,被后世史家評價為“交通中西,功比張騫”。
他撰寫的三卷《西域圖記》是那個時代,中原對西域最清晰的認識??上У氖恰段饔驁D記》已經(jīng)散失了,不過由于這本書太重要,后世史料經(jīng)常引用書里的內(nèi)容,所以我們今天還能看到一些裴矩的論述。
其他官修史作者就不用仔細介紹了,《隋書》的主編是魏征、《北史》的作者是李延壽,再往后《會要》、《唐書》、《通鑒》的作者都是王溥[pǔ]、歐陽修、司馬光這一級別的牛人。
這里面我們要提一下《唐通典》,這本書是德宗時期的杜佑寫的,是中國典章制度史的開山之作。
杜佑有個同族的侄子叫杜環(huán),這倒霉孩子跟著高仙芝打了怛羅斯之戰(zhàn),然后就被大食俘虜了,再然后成了游歷西亞、北非的第一人。
他回國后寫了一本叫《經(jīng)行記》的書,可惜這本書也失傳了,但好在杜佑寫《通典》的時候,引用了書里的內(nèi)容,保留了差不多1500字。另外杜佑還有一個很牛的孫子,名叫杜牧。
看了上面這些掉地上砸個坑的名字,您是不是感覺官修史應(yīng)該記載得特別準確?要是敢挑刺,得有一幫人上來,噴死你!
然并卵,在記載女國的問題上,官修史恰恰是弱勢的一方,民間游記反倒更有參考價值,因為游記是高僧們用腳丫子踩出來的,而歷史大咖們統(tǒng)統(tǒng)沒去過高原。
這其實是在告訴我們,咖位再牛的人,沒去實地考察過,寫得東西也就那么回事,千萬別被頭銜嚇著。那些饑餐露宿,敢拿命拼一把的高僧們,反倒更值得重視。
如果你把漢文史料對于女國的記載,放在一起看就會發(fā)現(xiàn),寫得非常混亂,有些東西根本對不到一塊。
在隋書和北朝史的女國傳里,女國位于蔥嶺之南,大家對蔥嶺應(yīng)該不陌生吧,指的是帕米爾高原。除了蔥嶺之南的描述外,還有一個地理標記就是,“于闐南去女國三千里”,于闐國就是今天新疆的和田縣,也就是說,女國在和田以南三千里的地方。
這個國家“以女為王,王姓蘇毗,字末羯[jié],女王之夫,不知政事,唯以征伐為務(wù)。”[1]
“王姓蘇毗,字末羯[jié]”,是個明顯的錯誤,不過這內(nèi)容咱們先放下,以后單獨掰扯。
另一個關(guān)于女國的描述是,“氣候多寒,以射獵為業(yè),出玉石、朱砂、麝香、耗牛、駿馬、蜀馬。尤多鹽,恒向天竺興販,其利數(shù)倍。”[2]
我們都知道,西藏在地質(zhì)上屬于海相沉積,所以盛產(chǎn)朱砂,再加上“尤多鹽向天竺興販”,很多去過阿里的朋友可能就說了,這不挺準確的嘛,說的就是西藏的阿里地區(qū)呀。
我們再來看看玄奘法師是咋說東女國的,“世以女為王,(其國)東西長,南北狹,氣候寒烈,東接吐蕃國,北接于闐國,西接三波訶國。”[3]
玄奘法師口中的“三波訶國”,現(xiàn)在已經(jīng)基本確定就是印控克什米爾的拉達克。
這么看起來,似乎就能對上了,這個被玄奘法師稱為“東女國”的國家,就是隋書和北史里的“女國”。
注意啊,隋書和北史里面是沒有東女國稱呼的,只有女國,這問題咱們一會兒還要涉及。
至于玄奘為啥管女國叫東女國,他還給了一個解釋,說“在東羅馬帝國西南的海島上還有一個女國”[4],那么按照整個亞洲的視角來說,西藏最西邊的這個女國,就成了“東女國”。
玄奘法師的《大唐西域記》是史料里第一次出現(xiàn)“東女國”的稱謂。
另外呢,道宣法師在的《釋迦方志》里寫的“東女國”,也有很多東西能對上。
比如說女子為王、國境東西長,南北窄、出黃金、東接吐蕃、北接于闐,這都沒啥問題。不過道宣法師認為,這個“東女國”就是大羊同(“又即名大羊同國”)[5]。
咱們上一期講象雄的時候提過一句,象雄和女國是個啥關(guān)系,現(xiàn)在還搞不太清楚,但貌似道宣法師在這兒已經(jīng)講明白了。
說實話,要是咱們對女國的認知就到這了,其實也挺好,因為知道的少,沒煩惱。但咱不是一般人不是,總喜歡往深了刨一刨。結(jié)果這一刨,刨出事兒來了。
隋書女國傳里哪哪都寫的挺好,就是好死不死的寫了這么幾句,“出蜀馬、曾與黨項戰(zhàn)爭、有神樹崇拜、用獼猴祭祀”。[6]
我當時看到這段腦袋嗡得一聲,估計專家腦袋也嗡嗡滴。
出蜀馬這條呢,專家是這么解釋的,說蜀馬是和駿馬相對的,指那種比較矮的馬,類似于蜀地出產(chǎn)的,善于走山路的馬。
好吧,這解釋也不算離譜,但“嘗與黨項作戰(zhàn)”咋解釋呀?!
說起黨項,您別上了來就想起了西夏。
沒錯,西夏是由黨項人創(chuàng)建的王朝,但那是北宋的事兒了,差著好幾百年呢。
隋唐時期的黨項人,主要分布在川西和甘肅南部,一直都被漢人歸入西羌的范疇。需要說明一點,西羌是個中原對西部族群的泛稱,和今天的羌族沒有必然的邏輯關(guān)系,吐蕃人也被認為是西羌之一,《新唐書·吐蕃傳》里就寫著“吐蕃本是西羌屬”。
等到吐蕃王朝崛起以后,一部分黨項人被打得北遷,被唐朝安置在陜西北部。等唐朝躺平了以后,陜北的黨項人崛起,李元昊建了西夏王朝。但等到蒙古人滅西夏后,一部分黨項人又南遷到了川西。今天藏族的細分支里,有一個族群自稱為“木雅藏人”,據(jù)說就和這支南遷的黨項人有密切關(guān)系,可能是西夏黨項人的后裔。[7]
那么這個玄奘口中“東接吐蕃”的女國,咋能和甘南的黨項人打起來,這無論如何沒法解釋。
另外,阿里高原上咋出了個神樹崇拜呢?還有獼猴,阿里可是沒猴子的,莫非要進口猴子,殺了祭祀?!
我們先把這些問題放下,來看看唐書里是咋寫女國的。
新舊唐書里都有東女國傳,舊唐書把東女國傳放到了《南蠻傳》里,而隋書和北史的女國傳歸類在《西域傳》里,這說明編舊唐書的人,知道東女國在哪里。
所以,舊唐書關(guān)于女國的記載還算靠譜,在談到女國時上來就說“東女國,西羌之別種,因西海中還有女國,故稱東女。”
然后在談到女國范圍時,說的是東與茂州(四川茂縣)和黨項接,東南與雅州(四川雅安)接,其境東西行九日,南北行二十日。[8]
熟悉地理的朋友都知道,茂縣歸屬與四川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在成都西北方,直線距離110公里處,而雅安在成都西南,距成都120公里。
同時,舊唐書又說女國的轄地東西窄、南北寬,剛才咱們說了,玄奘法師筆下的東女國,國境“東西長,南北窄”,所以這兩個女國雖然都被叫做“東女國”,但根本就是兩碼事兒。
另外舊唐書里還說,東女國“中有弱水南流”,這個弱水就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弱水,但要注意古代名叫弱水的河有好幾條。女國里面的這條弱水,指的是藏語稱的弱曲,也就是大金川河。[9]
《西游記》的第二十二回,在描述流沙河的時候,也提到了弱水,說的是“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鵝毛飄不起,蘆花定底沉?!?/b>
其實,在川西確實有個女國,就是今天的嘉絨藏區(qū),嘉絨在藏語里的意思就是“女王谷”。
說到了這兒,咱就知道了,青藏高原上至少有兩個女國,雖然都被叫做“東女國”,但一個在西藏的阿里高原上,一個在川西的群山里。[10]咱們?yōu)榱撕脜^(qū)分,將阿里的女國叫“蔥嶺女國”,管四川的女國叫“川西女國”。
但是舊唐書里川西女國的記載,也不是沒有問題,它寫了一句“文字同于天竺”。我實在不知道,這里的意思是文字同于藏文,還是同于梵文。
除了這點瑕疵以外,舊唐書的女國傳寫得算相當靠譜了,至少比新唐書的女國傳靠譜多了。至于新唐書女國傳有多不靠譜呢,咱們下期再講。
另外,您別以為青藏高原上就東西兩個女國,下期咱們還會講到另外兩個女國。
參考文獻:
[1] [2] [6] [11]、《隋書·女國》_魏征(主編);
女國,在蔥嶺之南,其國代以女為王。王姓蘇毗,字末羯,在位二十年。女王之夫,號曰金聚,不知政事。國內(nèi)丈夫唯以征伐為務(wù)。山上為城,方五六里,人有萬家。王居九層之樓,侍女數(shù)百人,五日一聽朝。復有小女王,共知國政。其俗貴婦人,輕丈夫,而性不妒忌。男女皆以彩色涂面,一日之中,或數(shù)度變改之。人皆被發(fā),以皮為鞋,課稅無常。
氣候多寒,以射獵為業(yè),出鍮石、朱砂、麝香、牦牛、駿馬、蜀馬。尤多鹽,恒將鹽向天竺興販,其利數(shù)倍。亦數(shù)與天竺及黨項戰(zhàn)爭。
其女王死,國中則厚斂金錢,求死者族中之賢女二人,一為女王,次為小王。貴人死,剝?nèi)∑?,以金屑和骨肉置于瓶?nèi)而埋之。經(jīng)一年,又以其皮內(nèi)于鐵器埋之。俗事阿修羅神,又有樹神,歲初以人祭,或用獼猴。祭畢,入山祝之,有一鳥如雌雉,來集掌上,破其腹而視之,有粟則年豐,沙石則有災(zāi),謂之鳥卜。開皇六年,遣使朝貢,其后遂絕。
[3]、《大唐西域記》_玄奘法師;
此國(婆羅吸摩補羅國)境北大雪山(今喜馬拉雅山)中,有蘇伐刺擎瞿咀羅國(原注:唐言金氏)出上黃金,故以名焉。東西長,南北狹,即東女國也。
世以女為王,因以女稱國。夫亦為王,不知政事,夫唯征伐田種而已。土宜宿麥,多畜羊馬。氣候寒烈,人性躁暴。東接吐蕃國,北接于闐國,西接三波訶國。
[4]、《大唐西域記》_玄奘法師;
拂懔國西南海島有西女國,皆是女人,略無男子。多諸珍貨,附拂懔國,故拂懔王歲遺丈夫配焉。其俗產(chǎn)男皆不舉也。
[5]、《釋迦方志》_道宣法師;
此國(婆羅吸摩補羅國)北大雪山有蘇伐刺擎瞿咀羅國(言金氏也),出上黃金,東西地長,即東女國,非印度攝,又即名大羊同國。東接土蕃,西接三波訶,北接于闐。其國世以女為王,夫亦為王,不知國政,男夫征伐種田而己。
[7]、《黨項名義及族源考證》_張云;
[8]、《舊唐書·東女國傳》_劉昫等撰(后晉);
東女國,西羌之別種,以西海中復有女國,故稱東女焉。俗以女為王。東與茂州、黨項接,東南與雅州接,界隔羅女蠻及白狼夷。其境東西九日行,南北二十日行。有大小八十余城。其王所居名康延川,中有弱水南流,用牛皮為船以渡。戶四萬余眾,勝兵萬余人,散在山谷間。女王號為「賓就」。有女官,曰「高霸」,平議國事。在外官僚,并男夫為之。其王侍女數(shù)百人,五日一聽政。女王若死,國中多斂金錢,動至數(shù)萬,更于王族求令女二人而立之。大者為王,其次為小王。若大王死,即小王嗣立,或姑死而婦繼,無有篡奪。其所居,皆起重屋,王至九層,國人至六層。其王服青毛綾裙,下領(lǐng)衫,上披青袍,其袖委地。冬則羔裘,飾以紋錦。為小鬟髻,飾之以金。耳垂榼,足履索蜺。俗重婦人而輕丈夫。文字同于天竺。以十一月為正。其俗每至十月,令巫者赍楮詣山中,散糟麥于空,大咒呼鳥。俄而有鳥如雞,飛入巫者之懷,因剖腹而視之,每有一谷,來歲必登,若有霜雪,必多災(zāi)異。其俗信之,名為鳥卜。其居喪,服飾不改,為父母則三年不櫛沐。貴人死者,或剝其皮而藏之,內(nèi)骨于瓶中,糅以金屑而埋之。國王將葬,其大臣親屬殉死者數(shù)十人。
隋大業(yè)中,蜀王秀遣使招之,拒而不受。武德中,女王湯滂氏始遣使貢方物,高祖厚資而遣之。……尋詔加韋皋統(tǒng)押近界羌、蠻及西山八國使。其部落代襲刺史等官,然亦潛通吐蕃,故謂之「兩面羌」。
[9]、《蘇毗與女國》_周偉洲;
東女國的位置在今四川大金川地區(qū),即近代稱之為嘉戎或嘉莫戎之地,藏文意為“女王谷”,也即是唐代嘉良夷的所在地。這一名稱(女王谷)與隋唐時東女國以女姓為王的母權(quán)社會是一脈相承的。女王所居之康延川,即是今大金川一帶,弱水(藏人稱為弱曲)指大金川河。
其國東南界之羅女蠻、白狼夷,山口瑞鳳認為即保鑼和摩梭;李敬詢則考證羅女蠻即羅汝蠻,在今四川石棉、九龍一帶,至今該地尚有自稱羅汝的部落;白狼夷則在今四川寶興縣境內(nèi)。
[10]、《蘇毗與女國》_周偉洲;
通過對上述文獻的對比、分析,顯然,女國(蔥嶺南)和東女國(今四川西部)均是以女子為王的兩個不同的女國。
首先是兩國所處的地理位置不同:
一在蔥嶺南、于聞南,吐蕃西,在今西藏西部,其境東西長,南北狹;一在茂州西、雅州東北,在今四川西部,其境東西狹,南北長,有康延川、弱水等。
其次,兩國女王及大臣名號不同,人口數(shù)量不同。
第三,他們向隋唐王朝朝貢時間不同:蔥嶺南女國于隋開皇時朝;今四川西部東女國在隋大業(yè)時,招撫不受,唐武德中女王湯謗氏始朝貢。
第四,在風俗習慣等方面也有不同。
這一點在五代以前的史籍中是十分明顯的,即或單獨或分述兩國;只是到北宋時修撰《新唐書》時,將兩女國合而為一傳,才引起后人認識的混亂。關(guān)于此,中外學者也早已指正。
[12]、《新唐書·東女國傳》_宋祁、歐陽修、范鎮(zhèn)、呂夏卿等合撰;
東女,亦曰蘇伐剌挐瞿咀羅,羌別種也,西海亦有女自王,故稱“東”別之。東與吐蕃、黨項、茂州接,西屬三波訶,北距于闐,東南屬雅州羅女蠻、白狼夷。東西行盡九日,南北行盡二十日。有八十城。以女為君,居康延川,巖險四繚,有弱水南流,縫革為船。戶四萬,勝兵萬人。王號賓就,官曰高霸黎,猶言宰相也。官在外者,率男子為之。凡號令,女官自內(nèi)傳,男官受而行。王侍女數(shù)百,五日一聽政。王死,國人以金錢數(shù)萬納王族,求淑女二立之。次為小王,王死,因以為嗣,或姑死婦繼,無篡奪。所居皆重屋,王九層,國人六層。王服青毛綾裙,被青袍,袖委于地,冬羔裘,飾以文錦。為小鬟髻,耳垂珰。足曳索輶。索輶,履也。俗輕男子,女貴者咸有侍男,被發(fā),以青涂面,惟務(wù)戰(zhàn)與耕而已。子從母姓。地寒宜麥,畜羊馬,出黃金。風俗大抵與天竺同。以十一月為正。巫者以十月詣山中,布糟麥,咒呼群鳥。俄有鳥來如雞狀,剖視之,有谷者歲豐,否即有災(zāi),名曰鳥卜。居喪三年,不易服,不櫛沐。貴人死,剝藏其皮,內(nèi)骨甕中,糅金屑瘞之。王之葬,殉死至數(shù)十人。
武德時,王湯滂氏始遣使入貢。高祖厚報,為突厥所掠不得通。貞觀中,使復至,太宗璽制慰撫。顯慶初,遣使高霸黎文與王子三廬來朝,授右監(jiān)門中郎將。其王斂臂使大臣來請官號,武后冊拜斂臂左玉鈐衛(wèi)員外將軍,賜瑞錦服。天授、開元間,王及子再來朝,詔與宰相宴曲江,封王曳夫為歸昌王、左金吾衛(wèi)大將軍。后乃以男子為王。
貞元九年,其王湯立悉與白狗君及哥鄰君董臥庭、逋租君鄧吉知、南水君薛尚悉曩、弱水君董避和、悉董君湯息贊、清遠君蘇唐磨、咄霸君董藐蓬皆詣劍南韋皋求內(nèi)附。其種散居西山、弱水,雖自謂王,蓋小小部落耳。自失河、隴,悉為吐蕃羈屬,部數(shù)千戶,輒置令,歲督絲絮。至是猶上天寶所賜詔書。皋處其眾于維、霸等州,賜牛、糧,治生業(yè)。立悉等入朝,差賜官祿。于是松州羌二萬口相踵入附。立悉等官刺史,皆得世襲,然陰附吐蕃,故謂“兩面羌”。
[13]、《舊唐書·東女國傳》所記川西高原女國的史料篡亂及相關(guān)問題_石碩;
[14]、《敦煌吐蕃歷史文書(增訂本)》_王堯、陳踐;
敦煌古藏文文書P. T. 1286“小邦邦伯家臣及贊普世系”記載:
蘇毗之雅松之地,以末吉莽如迪為王,其家臣為“郎”與“康”二氏。
[15]、《蘇毗與女國》_周偉洲;
多彌,上引《新唐書·西域傳下》云其“亦西羌族,役屬吐蕃,號難磨。濱葷牛河,土多黃金”。嘩牛河,中外學者均比定為今金沙江上游之通天河(又名木魯烏蘇)。鶻莽峽,《冊府元龜》卷九六一外臣部土風三吐蕃條記:“有鶻莽峽,去長安六千里余,其國因險而為防焉。其山西八里狀若三峽”。則峽在鶻莽峽東,是唐蕃古道上一個著名的要沖。按《新唐書》卷四十《地理志》都州都城條下注云:“··….乃度大月河羅橋,經(jīng)潭池、魚池,五百三十里至悉諾邏騷。又經(jīng)乞量寧水橋,又經(jīng)大速水橋,三百二十里至鶻莽釋,唐使入蕃,公主每使入迎勞于此。又經(jīng)鶻莽峽十余里,兩山相釜,上有小橋,三瀑布注如瀉擊……”關(guān)于鶻莽峽、鶻莽峽的位置,中外學者考證頗多,大多將其定在今唐古拉山附近。
1984年,青海省組織唐蕃古道考察之后,鶻莽峽的位置更為確定。據(jù)考察隊之報告,鶻莽山應(yīng)為今青海索曲北源上流之巴馬拉雪山,則峽即在今索曲北源上流,其狀至今仍似“三峽”。悉邏諾騷,則在今青海雜多縣西部札曲與當曲之間,此繹應(yīng)為上述蘇毗王子悉諾邏名命名,原為蘇毗最重要的根據(jù)地。
由此,知蘇毗的地理位置,在今金沙江上游通天河以西,跨唐古拉山之地,西至今青海索曲北源上流。其北與吐谷渾相鄰,河(黃河)北吐谷渾,河南即蘇毗。
[16]、《唐代吐蕃與西北民族關(guān)系史研究——吐蕃與多彌》_余太山(主編)、楊銘(著);
《新唐書·西域傳》有“多彌,亦西羌族,役屬吐蕃,號難磨。濱梨牛河,土多黃金。貞觀六年,遣使者朝貢,賜遣之”的記載,學者們研究已久。一般認為,唐初的多彌,還是一個相對獨立的實體政權(quán),尚能派出使臣向唐朝貢,此后成為吐蕃與唐朝爭奪的對象,而最終被吐蕃服。
漢文文獻記載的“多彌”及其地望
《新唐書·西域傳》載:多彌“濱犁牛河,土多黃金”,從同傳謂白蘭羌“左屬黨項,右與多彌接”之句看,多彌的位置在黃河河源以下,所臨“犁牛河”應(yīng)為牦牛河,即今通天河上游。
關(guān)于唐代多彌的來源,有學者認為可以追溯到《隋書·附國傳》的“當迷”,曰:在附國東北往往有羌,“大、小左封,昔衛(wèi),葛延,白狗,向人,望族,林臺,春桑,利豆,迷桑,婢藥,大硤,白蘭,叱利摸徒,那鄂,當迷,渠步,桑悟,千碉,并在深山窮谷,無大君長。其風俗略同于黨項,或役屬吐谷渾,或附附國”。
其中“當迷”即為多彌之異譯,因為它所處的方位大致與唐代的多彌相近,名稱的讀音又基本相同。
入唐之初,多彌的地理位置并無多大變化。杜佑撰《通典·吐蕃》記道:“其國出都城(今青海西寧)五百里,過烏海(今青海冬給措納湖),入吐谷渾部落、彌多彌、蘇毗及白蘭等國,至吐蕃界?!?/p>
[17]、《敦煌西域文獻中所見的蘇毗末氏》_楊銘;
根據(jù)《敦煌本吐蕃歷史文書》記載,蘇毗被吐蕃征服之前,是青藏高原上眾多的小邦之一,《小邦邦伯家臣及贊普世系》( P. T. 1286 )記:
在各個小邦境內(nèi),遍布一個個堡塞,任小鄭之王與小邦家臣者其
歷史如下:……蘇毗之推松之地,以末羯芒茄帝為王,其家臣為“朗”與“康”二氏。
以上的vbal可譯為“末氏”,因為凡是這種b帶前加輔音v的古藏文詞,開口均念m?!端鍟の饔騻鳌份d:“女國,在蔥嶺之南,其國代以女為王。王姓蘇毗,字末羯,在位二十年?!?/p>
這里的“末羯”二字,應(yīng)該就是上引古藏文vbal Ije的對音,其中vbal為蘇毗王族之姓即“末氏”,lje的藏文含義為王,合稱擬作“末氏王”??赡苁侵性芳也恢烤梗礈惓伞巴跣仗K毗,字末羯”一句,實際的含義應(yīng)是“蘇毗王,號末羯”。
蘇毗王“末羯芒茹帝”,有時又簡稱為“末羯芒”( vbal lje mang ) ,《敦煌本吐蕃贊普傳記》引噶爾·欽陵所言:
吐蕃之神圣贊普,與蒼天二者共同籠罩之下,大無過于末羯芒
( vbal lje mang },他深藏于九層地表之下,擒而殺之。
vbesl lje mang與前引vbesl lje mang ruti相合,即是指被松贊干布征服的蘇毗王“末羯芒茹帝”。
[18]、《關(guān)于吐蕃史研究中兒個“定論”的質(zhì)疑》_巴桑旺堆;
[19]、《蘇毗與森波杰考辨》_林冠群;
[20]、《女國是蘇毗嗎?—論女國與蘇毗之差異及女國即蘇毗說之緣起》_石碩;
女國與蘇毗最重要的差別還有:無論是《隋書》和《北史》,還是《大唐西域記》和《釋迎方志》,其對女國的記載均稱其“世以女為王”;而對蘇毗,目前所見的各種史籍無論是敦煌吐蕃藏文寫卷,還是各種漢文史籍的記載中均從未提及其有“以女為王”之俗。
敦煌吐蕃藏文寫卷P. T. 128記載,在松贊干布祖父達日年塞、父囊日松贊在世時,蘇毗有二小王森波杰達甲吾和森波杰揮邦松二人,均未稱其二王為女性。
《新唐書·西域傳》記天寶中載:“(蘇毗)王沒陵贊欲舉國內(nèi)附,為吐蕃所殺”;天寶十四載(公元755年),“蘇毗王子悉諾率其首領(lǐng)數(shù)十人來降”。
唐朝“以投降蘇毗王子悉諾邏為左曉衛(wèi)員外大將軍,封懷義王,賜姓李,名忠信,其屬官賜各有差’。
悉諾羅既然被稱作“蘇毗王子”,其本人及其父沒陵贊非為女性當可確定。所以,實際情況是,目前在史料記載中我們找不到有關(guān)蘇毗曾“以女為王”的任何蛛絲馬跡。
《冊府元龜》卷九五七外臣部封冊三
吐蕃對各小邦的統(tǒng)治是十分嚴酷的,經(jīng)常在小邦內(nèi)進行“大料集”,即征集糧草、兵丁,與唐、大食、回鵲爭戰(zhàn)。各小邦不堪忍受,有的投唐。上述天寶十四年蘇毗王沒陵贊投唐即是一例。結(jié)果沒陵贊為吐蕃所殺,其子悉諾邏苦戰(zhàn)獲免,歸唐京師。唐朝封其為懷義王、左曉衛(wèi)員外大將軍,賜姓李,名忠信。悉諾邏雖投唐,但蘇毗仍為吐蕃所統(tǒng)治,另立小王而治之。
用戶評論
聽友195378008
火勺勺
2024.9.3發(fā)現(xiàn)這個寶藏音頻!驚喜啊!up主吉祥如意!
渡渡不是鳥
是指出產(chǎn)的蜀馬常和黨項作戰(zhàn)吧。瞎說一嘴
zzz竹子
哈哈,老布你太幽默了
白發(fā)布衣?回復?@zzz竹子:
念耶
有沒有可能現(xiàn)在和當時的國界劃分不一樣,記載的歷史主體并非現(xiàn)在的藏區(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