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笑因緣 續(xù)23

沈國英到了自己大門口，剛一下車，路邊一個少年踅將過來，走到身邊輕輕叫了一聲道：“沈先生回來了?！鄙驀⒄J(rèn)得是關(guān)秀姑，就引了她，一同走到內(nèi)客廳來。秀姑笑問道：“鳳喜的病是好了，你打算怎么樣？”沈國英道：“她好了就好了吧，我還是去當(dāng)我的義勇軍?！毙愎玫溃骸吧蛳壬∥艺f話直率一點。你費了好幾年的工夫，為她治病，只是把她的病治好了，你就算了嗎？那末，你倒好像是個醫(yī)生，專門研究瘋病的。”沈國英雖覺得秀姑是個極豪爽的女子，但是究竟有男女之別，自己對于鳳喜這一番用意，可是不便向人啟齒，只得搖了搖頭道：“關(guān)女士是猜不著我的心事的。將來，我或者可以把經(jīng)過的事情報告報告。我，我決計作義勇軍了?！闭f著用腳一頓。秀姑心想：那末，在今晚以前，還沒有決心當(dāng)義勇軍的了。因笑道：“沈先生越下決心，我們關(guān)外一千多弟兄們越是有救。我今天晚上來，沒有別的事，只要求沈先生把那六萬塊錢，趕快由銀行里提了出來，到天津去買好東西。”沈國英道：“這是當(dāng)然的。今天來不及了，明天我就辦。我還要顧全我自己的人格啦，決計不能用話來騙你的?！毙愎玫溃骸凹仁沁@樣說，我就十分放心了。鳳喜醒過來了，我還沒有和她說一句話，趁著今晚沒事，我要去看看她?！鄙驀⒊烈髦溃骸捌鋵嵅蝗タ此挂擦T了。但是關(guān)女士和她的感情很好的，我又怎能說教你不去呢！”秀姑聽他的話，很有些語無倫次，便反問他一句道：“沈先生，你看鳳喜這個人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呢？”沈國英道：“這話也難說。”說畢，淡笑了一笑。秀姑看他這樣子，知道他很有些不高興，便道：“這個人是個絕頂?shù)穆斆魅?，只可惜她的家庭不好，我始終是可憐她，我再去和她談一談吧?！鄙驀㈧o了一靜，似乎就得了一個什么感想，點點頭道：“那也好，關(guān)女士是熱心的人，你去說一說，或者她更明白了?！毙愎瞄W電也似的眼光，在他周身看了一看，并不多說，轉(zhuǎn)身走了。
沈國英送了客回來，在院子里來回的徘徊著，口里自言自語的道：“我自然是發(fā)呆：先玩弄一個瘋子，后來又對瘋子鐘情，太無意義了。無意義是無意義，難道費了四五年的氣力，就這樣白白的丟開不成？關(guān)秀姑和她的交情不錯，或者她去了，鳳喜再會說出幾句知心的話來，也未可知。我就去！”他有了這樣一個感想，立刻坐了汽車，又跑到劉將軍家來。他因為上次來，在窗戶外邊，已聽到了鳳喜的真心話，所以這次進(jìn)來他依然悄悄的上樓，要聽鳳喜在說些什么。當(dāng)他走到窗戶外時，果然聽到鳳喜談?wù)摰搅俗约骸Ｋf：“姓沈的這樣替我治病，我是二十四分感激他的。不過樊大爺回來了，我又嫁一個人了，他若問起我來，我怎好意思呢？”秀姑問道：“那末，你不愛這個姓沈的嗎？”鳳喜道：“我到現(xiàn)在，還覺得是在夢里看見這樣一個人。請問，我對夢里的人，說得上什么去呢？至于他待我那番好處，我也對我媽說過了，我來生變畜生報答他?！毙愎玫溃骸澳氵@話是決定了的意思嗎？”鳳喜道：“是決定了的意思。大姐，我知道你是佛爺一樣的人，我怎敢冤你。”說到這里，屋內(nèi)沉默了許久，又聽得秀姑道：“這真教我為難。我把真話告訴你吧，恐怕將來都會弄得不好；我不把真話告訴你，讓我隱瞞在心里，我又不是那種人。對你說了吧，樊大爺這就快回來了?！兵P喜加重了語氣，突然的問道：“你怎么知道呢？”秀姑道：“他到外國去以后，我們一直沒有書信來往。去年冬天，我爺兒倆當(dāng)上義勇軍了，我們就到處求人幫忙。我們知道樊大爺在德國留學(xué)的，就寫了一封信到柏林中國公使館去，請他們轉(zhuǎn)交，也是試試看的。不料這位公使和樊大爺沾親，馬上就得了回信。他聽說我爺兒倆當(dāng)了義勇軍，歡喜得了不得。他說，他在德國學(xué)的化學(xué)工程，本來要明年畢業(yè)，現(xiàn)在他要提早回國，把他學(xué)的本事拿出來，幫助國家。他在信上說，他能做人造霧，他能做煙幕彈，還能造毒瓦斯，還有許多我都不懂……”鳳喜道：“我不管他學(xué)什么、會什么，他到底什么時候回來？”秀姑道：“快了，也許就是這幾天?！兵P喜道：“我明白了，大姐到北京來，也是來會樊大爺?shù)陌桑俊蔽葑永锫曇粲诸D了一頓，卻聽到秀姑連連答道：“不是的，不過我在北平，順便等他一兩天就是了。”鳳喜道：“還有那個何小姐呢，不和他一處嗎？”秀姑道：“這個我倒不知道。我現(xiàn)在除了和義勇軍有關(guān)系的事，我是不談。何小姐和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呢？所以我沒有去打聽她?！兵P喜忽然高聲道：“好了好了，樊大爺來了就好了！”沈國英聽了這些話，心想：不必再進(jìn)房去看了，鳳喜還是樊家樹的。這個女子，究竟不錯！我一定把她奪了過來，也未必能得她的歡心。唉！還是那句話，各有因緣莫羨人。沈國英垂頭喪氣的回家去。到了次日一早，他就開好了支票，上天津買子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