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章：你體驗到的“世界”，其實只是故事

上一期節(jié)目，我和大家討論了“本質”。與本質交織在一起的似乎還有另外一種東西：故事。別人給我們講關于事物的故事，以及我們給自己講關于事物的故事，都會影響我們對這些事物的感覺，因此也會塑造我們從這些事物中感覺到的本質。如果一幅畫背后的故事是它屬于達芬奇，那么這個故事就與這幅畫屬于一個美術學院畢業(yè)生的故事有所不同，其中的“本質”也有所不同。如果自認為婚姻成功美滿，孩子健康茁壯地成長，那么相比自認為深陷暴力的婚姻，孩子不學好，我們對家庭的認識肯定會更積極。諸如此類。時下林生斌事件對我們婚姻觀的沖擊也是如此！

心理學家布魯姆一針見血地指出：“根本沒有純粹的快感，所有的快感都是受你的信念左右！”我們的快感由本質感塑造，因而也受我們講述的故事和秉持的信念影響。在某些情況下，本質帶來的故事是一種最小化的故事：那只不過是一棵樹，或者只不過是一棟平常無奇的建筑。但在另外一些情況下，一顆千年古松或屬于老舍的故居，這背后的故事卻被放大了，喧囂的故事已經(jīng)蓋過了內在體驗。或許可以把本質看作標簽，有些可以徹底阻止體驗，有些會鼓勵體驗，但從某種意義上卻都扭曲了體驗。

所以，我們所謂的體驗世界，其實是在體驗“故事”。我們和真實世界之間，永遠隔著一個“故事”。

我將用一個心理學實驗進一步向你證明。還是那個耳熟能詳?shù)募t酒實驗，但這一次將同步伴隨著腦部掃描。實驗人員分配給受試者多種不同瓶裝的紅酒，分別標上不同的價簽。但是，其中標價500元和100元的兩種紅酒其實是同樣的紅酒。受試者更喜歡500元的。這也毫不奇怪。真正有趣的是他們做出這些評價時大腦里的反應。他們喝下500一瓶的紅酒時，相比喝100元價簽的紅酒，內側眶額葉皮層（mOFC）更活躍。內側眶額葉皮層是大腦的一部分，其活躍程度與各種快感有關——不僅僅是味覺，還包括嗅覺和聽覺。這項實驗顯示，你聽聞關于自身所感受的快感的故事以及這種故事帶給你的預設想法，能夠影響的都是大腦中的這片區(qū)域。500元的故事相較于100元的故事，令大腦這片區(qū)域更興奮。大腦中還有其他區(qū)域在快感中扮演角色，但卻沒有受到紅酒價簽的影響。研究人員寫道：“重要的是，我們沒有發(fā)現(xiàn)證據(jù)證明，價錢對島葉皮層、丘腦腹后內側核等主要味覺區(qū)域產(chǎn)生影響。”有一種自然的解釋”，他們繼續(xù)寫到，內側眶額葉皮層正是“編碼味覺預期這種自上而下認知過程與自下而上的紅酒感官構成相關聯(lián)”的區(qū)域。換言之，mOFC，也就是內側眶額葉皮層似乎就是故事的儲存地，因此，預期混雜著原始的感官數(shù)據(jù)也在這里，負責調節(jié)研究人員所謂的“味覺的享樂體驗”。

這背后的隱含意義遠遠超越了紅酒本身。我們探索的是大腦創(chuàng)造幻覺的能力。這一項特定的實驗研究了一種特定的幻覺，即飲品的內在味道取決于附著在飲品上的故事。但這只不過是一種更普遍的幻覺的一例：我們在事物上感覺到的“本質”是真實存在的，它們存在于我們所感知的事物上，但其實它們都是我們頭腦的營造，與現(xiàn)實并沒有必要的聯(lián)系。事物伴隨著故事而來，不管故事的真假，它都塑造了我們對事物的感覺，由此也塑造了事物本身，給了事物我們所感知到的全貌。

或許，真如《黑客帝國》的隱喻一般，我們所看到的世界，只是我們腦中編織的“幻覺”。人腦通過將客觀事物分類，進而剝離紛繁復雜的種種表象，抽象出概念，獲取知識。在分類過程中，給事物貼標簽是必不可少的一環(huán)。這種算法本身便將我們與真實的客觀世界拉開了距離。本質上講，我們人類社會是一個“標簽化”的社會，一個“故事化”的社會。我們通過故事賦予萬物意義，反過來，意義又將我們隔絕在真實世界之外。這也是為什么如今各大品牌營銷都樂衷于講故事，因為故事將最終決定我們的感知。